《影子》包含《影子》和《雨花台石》兩個故事。
《影子》封面:
作者:衛斯理
出版:明窗出版社
內容:
《影子》一書共有兩個故事:影子及雨花台石。
衛斯理獲好朋友許信相贈半幢大屋,大屋的原主人是許信的一個已過世的堂叔。收到這份「厚禮」的衛斯理和許信,在屋中的書房裏,發現一疊又一疊的銀洋,而且發現許多這屋子的人倉皇離去的證據,其後發現屋中原來有「神秘住客」……
「全世界,只有南京雨花台,才有那種花紋美麗、質地晶瑩堅硬的石頭。」衛斯理與好朋友徐月淨同遊鎮江金山寺,認識了智空和尚,更無意中知道和尚擁有一塊非比尋常的雨花台石。衛斯理被這塊石的神秘所吸引,不惜入寺偷石,更誓要找出這塊石的神秘真相!
感想:
首先談談《影子》。
故事對一幢古老大宅的描寫,十分詭異神秘,使人戰慄的恐怖氣氛,比《迷藏》中的古堡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在這荒廢的大宅內,居然住著一個匪夷所思的「影子」:
當摩托車的聲音,漸漸遠去之際,我轉過身來,望著那抽屜,幾乎一眨也不眨眼睛。
我的心中在暗暗希望,當我一個人在這屋子中的時候,別讓我再聽到甚麼古怪的聲音。但是,希望和事實,卻往往是相違背的。
在許信離去之後不久,那抽屜中,又響起了那種聲音來,那聲音,好像是有甚麼東西,用力在一個極窄的縫中擠動時所發出來的。
我的雙眼睜得老大,我的手中,抓了一個銅鎮紙在手,以防萬一。
接著,我就看到了我一生之中,最最奇怪的事情,我看到一個黑影,慢慢地從抽屜縫中,擠了出來。
那鋼櫃造得十分精緻,抽屜幾乎沒有縫,也只有一個影子,才能從縫中擠出來,因為影子是根本沒有體積的。但是,沒有物體,又何來影子呢?
然而,那的確是一個影子,慢慢地擠了出來。之後,我已經看清楚了,那是一個人頭的黑影。
這時,我心中唯一希望的是:那是我的頭影。
但是,我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那個黑影在擠出了之後,擰了擰頭,像是擠得很辛苦一樣,但是我的頭部沒有動過。
我的頭沒有動,如果那是我的頭影,又怎麼會動?
那像人頭的黑影,真是在左右搖動著,而且,我還感到,這影子是在「看」著我。
那只是一個黑影,緊貼在那個鋼櫃上,就像是鋼櫃前站著一個人一樣。
如果這時在那個鋼櫃之前,真是有著一個人的話,那麼,事情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在那片刻之間,我只覺得頭皮發麻,身子發僵,我張大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過了好久,我才能勉強將頭低下了一些。
當我低下頭的時候,因為我的頸骨早已僵硬,是以我甚至聽到了「卡」地一聲響。
我低下頭去,是想看看我的影子,是不是在,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很淡。那是我的影子,那麼,在鋼櫃上的,從那抽屜中「鑽」出來的,又是甚麼東西的影子呢?
我只感到身上一陣陣發涼,而當我再抬起頭來時,那影子的肩頭,也露出來了,我又立時想到了許信那天晚上所說的話。
他說,他曾看到一個黑影,在牆上俯身看著我。我當時很難想像影子俯身看人是甚麼樣的情形,但是我現在知道了。
因為現在我的的確確感到,那影子一面在慢慢地從抽屜的縫中擠出來,一面在「看」著我,我自然無法在影子的臉上看到五官,但是我實實在在感到,他是在瞪著我看。
我在剎那之間,突然怪聲叫了起來。
我明白了,我明白許信的堂叔為甚麼要在突然之間,放棄這幢房子的了。
這是無法令人忍受的一種恐怖,這時,生自我心底的一股寒慄,令得我的身子在劇烈地發著抖,那真是無法忍受的,一次也無法忍受。而許信的堂叔,顯然是忍受了許多次之後,才達到精神崩潰的邊緣,才將所有的人都帶離了那屋子,再也不回來的。
那樣來說,許信的堂叔,已經算得是很堅強的人了,至少比我堅強得多。
我那時突然尖叫了起來,是因為極度的恐懼,那種致命的恐懼,先使我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現在,又使我不斷地發出尖叫聲來,不能停止。
我在不斷地叫著,那影子不再自抽屜中擠出來,它只是側著頭,好像很有興趣地觀察著我。
我知道,許信的堂叔曾將影子鎖在抽屜中——我那時的思緒,已經進入了一種狂亂的狀態之中,我明知影子不是甚麼可以摺疊的東西,影子根本不是東西,但是我還是假設了許信的堂叔關住了影子。
但事實,那影子卻根本可以自由地來去,他曾在我們第一晚睡在書房中時,出現過一次,又迅速地消失。而且,他還會發出聲響來!
我不知道我自己叫了多久,那影子愈來愈向外伸展,已經伸到腰際了。
而且,我還看到,影子有兩隻手和手臂,那完全是一個人的影子!
我的心中不斷在想著,他要出來了!他要出來了!他出來之後,會對我怎麼樣呢?
我不由自主揮著手,突然之間,我看到我手中所握的銅鎮紙,我甚至連十分之一秒鐘也未曾考慮,便立即向前,疾拋了出去!
我自己也難以想像,我的力道何以是如此之大,因為銅鎮紙砸在鋼櫃上時,發出的聲音十分響。
銅鎮紙是砸在那影子上的,可是影子根本不是物質,它甚至不是一張紙——即使是最薄的紙,所以,銅鎮紙是等於砸在鋼櫃上的。
那影子突然之間,縮了回去,縮進了抽屜中。
而我仍然是叫著,就在這時,許信「砰」地一聲,撞開了門,衝了進來。
我仍然尖叫著,許信衝到了我的面前,按住了我的肩頭,重重地撼著我,搖撼了足足有十下,才令得我停止了尖叫。
許信的面色變得極難看,他喘著氣:「甚麼事,發生了甚麼事?我幾乎在一哩之外,就已經聽到你的尖叫聲了。」
我忙握住他的手,他又嚇了一跳:「衛斯理,你的手凍得像冰一樣!」
我斷斷續續地道:「許信,我怎麼了?我……可是還活著,是活著麼?」
許信聽了我的話之後,一定也有毛髮直豎的感覺,因為他的神色更難看。
他嚥下了一口口水,才道:「我想你還活著,但是你的臉色卻比死人還難看。」
我抬起頭來,陡地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我又嚇得砰地跳了一下,但是我卻立即認出來,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老鎖匠。
那老鎖匠以一種望著神經病人的眼光望著我,在門口猶豫著,不敢走進來,彷彿他如果一走進來的話,我就會將他扼死一樣。
許信仍然在不斷地問我,發生了甚麼事,但是我卻並沒有回答,我漸漸恢復了鎮定:「沒有甚麼,我太疲倦了。」
我一面那樣說著,一面向許信眨著眼,表示我有話,但是要等一會再說。
許信究竟是我的老朋友,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也不再問下去。
我之所以不肯說出來的原因,是因為我怕我一說出來,那老鎖匠一定拔腿就逃,那麼我打不開那抽屜,就永遠也不能發現抽屜中的秘密了。
這時候,我已經從極度的驚恐之中,漸漸地定過神來了。
我定過神來之後,第一件所想到的事,並不是逃走,而是要弄明白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許信又在我的肩頭上拍了拍:「現在,你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生氣。」
我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我的手還是冰涼的,但是我的臉頰,卻熱得發燙。
那老鎖匠在門口,指著我:「這位先生,他沒有甚麼不適吧?」
許信自然也知道,一定有甚麼大不對頭的事情曾發生過,是以他的笑容,也顯得十分勉強,他道:「當然沒有甚麼,請你快開鎖吧。」
那老鎖匠遲遲疑疑走了進來,一面還不斷地望著我。他道:「許先生,以後有這種事,你找第二個人吧,可別再麻煩我的!」
許信不耐煩道:「你下次不來就不來好了,現在我又不是不給錢,你替我將抽屜打開來,我給你一塊銀洋,還有比這更好賺的錢麼?」
那老鎖匠仍然在嘀咕著,但是他還是向那抽屜走了過去,大約是由於上次的經驗,這一次,他很快就將鎖弄開了。
和上次一樣,他才將抽屜拉開了一點點,我已叫了起來,道:「行了!」
那老鎖匠仍然對我十分害怕,這自然是他剛才曾聽到我發出過那種驚人的呼叫聲之故,是以我一叫,他立時向後退開。
許信用奇怪的眼光向我看了一眼。我已經揮著手,拋了一塊銀洋給鎖匠:「走!走!快走!」
銀洋「噹」地跌在地上,老鎖匠立時將銀洋拾了起來,匆匆向外走去。
他走到門口,才回過頭來,看他的樣子,像是想說些甚麼。
但是,他並沒有說甚麼,只是嘴唇動了動,就立時奔下樓去了。
老鎖匠一走,許信就要去抽那抽屜,我大叫道:「許信,別動!」
許信給我的一聲大喝,嚇得立時縮回了手,他有點惱怒:「你怎麼了?真好像發了神經一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並不怪許信,因為我自己也知道,我實在是太過緊張了。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將我見到的事說了出來之後,只怕許信也未必有膽子,拉開那抽屜來。
我勉力定了定神,道:「剛才,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像人一樣的黑影,從那抽屜的縫中,向外擠出來。」
許信的手,本來又已經要將那抽屜拉開來的了,可是,他在聽了我的話後,卻立即縮回了手來:「你……你說甚麼?」
我道:「一個人影子,你曾看到過的,你記得麼?你還曾說,那影子在俯視著我,你的堂叔也曾看到過,他就是因此而放棄了這屋子的。」
許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並向後退。
我繼續道:「現在,我也看到了,我看到他擠出來,也看到他縮回去,他就在那抽屜中!」
許信的聲音,有點發顫,他道:「別……別嚇我!」
我苦笑著:「你以為我如果不是受了極度的驚恐,會發出那樣的怪叫聲來?」
這句話是最具說服力的,說明我不是和他開玩笑,我講的全是真話!
許信望著那抽屜,它已被老鎖匠拉開了小半寸。有著一道縫。
許信呆了半晌,才道:「如果抽屜根本未曾打開,他也能擠出來……」
他停了一停,苦笑著:「那是不可能的,這抽屜根本沒有縫。」
我提醒他:「可是,你別忘記了,那是一個影子,影子只是一個平面,平面沒有厚薄。」
許信苦笑著:「那樣說來,我們也不必怕甚麼,它要出來,打開抽屜也出來,不打開,它也是一樣可以出來的。」
我點了點頭,老實說,我這時的感覺,並不是害怕。因為許信的堂叔,在離開這屋子之後,又活了那麼多年,而我們在這裏,也住許多天,也沒有甚麼大的損害,我剛才將銅鎮紙,拋了過去,影子立時消失,由此可知,那影子並不能危害我們,所以,我們也根本不需要害怕。
而這時,充滿在我心中的,是一股極度的詭異莫名之感!
這種感覺,令得我無法控制我自己的身子的發抖,也使我感到陣陣寒意。
我道:「你說得對,而且我們也不必怕甚麼,讓我們一起將抽屜打開來,去看個究竟。」
許信點著頭,我們雖然已決定將抽屜打開來,但是我們還是猶豫了好一會,才一起走向前去,一起握住了那抽屜的把手。
然後,我們一起用力,將抽屜拉了開來。
我們在事先,並未曾商量過,但是這時,我們的行動卻是一致的。
我們將抽屜拉了開來,便一起急急向後退,一直退到了書桌之前才站定。
然後,我們一起定眼向那抽屜看去。
和上次並沒有甚麼不同,抽屜是空的。
我們又一起不約而同轉過頭來互望著,我大著膽子慢慢向前走去,許信跟在我的身邊,我們一起來到了抽屜之前,再仔細向抽屜中看去。
那實在是不必細看的,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了抽屜裏沒有東西。
然而,最奇怪的事,就在那時發生了。
我們都聽到一下十分輕微的聲音,在抽屜的上面,跌下了一個黑影,落在抽屜的底部。
那是一個如同手掌大小的圓形黑影。黑影投在其它的物體上,竟會有聲響發出來,那實在是不可思議、怪誕莫名的事。
黑影是一個平面,平面在幾何學上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平面,一個單一的平面,絕不能成為一個物體,平面只有面積,而不佔據空間,平面是沒有重量的,但是,那個黑影,突然出現時,卻有一下輕微的聲響,像是它不是影子,而是一塊極薄的圓鐵片。
但是,那卻的確是一個影子。
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那是我們無法理解的事,是在三度空間之外的另一空間,是地球上人類的思想無法到達的角落!
許信的膽子可真不小,他自然是想到了和我想到的同一疑問,是以,他竟伸出手指來去撫摸那黑影,我知道他的用意,他很想確定,那究竟是一個極薄的物體,還是一個影子。
他的手指,在那圓形的黑影上,撫摸了一下立時縮了回來。
而在他的臉上,也立時現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來,他盯住了那黑影,一聲不出。
我也連忙伸出手指去摸了一下,我摸到的,完全是抽屜的底部,可知那絕不是甚麼物體,而只是一個影子,那實際是不存在的東西,只不過可以看得到,是一個遮蔽了光線之後出現的陰影而已。
然而,他在落下來之際,卻有聲響。
當我也縮回手來之際,許信尖聲叫了起來:「你看,它在動!」
我自然也看到了,它在動。
它像是顯微鏡下的阿米巴一樣在動著,在迅速轉變著形狀,大約在半分鐘之後,它變成了一個人影,然後,在向抽屜的一邊移去。
當他移到了抽屜的一邊時,他看來像是「站」了起來,那時,他還不過六七吋高。
然而,他卻在迅速地擴大,轉眼之間,已出了抽屜,到了鋼櫃上,而且繼續在向旁邊移動。
等到它移至那幅牆上時,就等於在我們的面前,站著一個影子樣,而那影子,和我們普通人的大小完全一樣。
我和許信全身僵硬,除了張大了眼睛,望著那影子之外,甚麼也不能做。
我們望著那影子,那影子也像是在「望」著我們,我們不知道究竟在影子和我們之間,僵持了多久,許信先開口,他的聲音像是在呻吟,他道:「天,……這究竟是甚麼?」
我的聲音也不會好聽多少:「那是一個影子!」
許信的眼睜得老大:「當然是一個影子,可是這……這影子,產生這影子的物體在甚麼地方?」
我嚥下了一口口水:「是不是,有一個隱形人在房間中?」
許信竟立時將我的話接了下去:「朋友,請你……出聲。」
當然,並沒有人回答我,因為連我自己也知道我的假定是不成立的,如果真有隱形人的話,那麼,光線就可以透過他的身體,我們才看不到他,而光線既然能透過,又何來影子?
我搖著頭,我和許信兩人的情緒都處在一種混亂的狀態之中。而就在這時,那黑影卻有了動作,我們都看得十分清楚,那黑影在搖著手,同時,又向我們做了一個手勢,但我們卻看不懂那手勢是甚麼意思。
影子繼續搖著手,像是在叫我們不要做一件事,我在呆望了半晌之後,「許信,他好像是在叫我們,不要害怕!」
我顯然是說對了,因為影子立時不再搖手。
許信也立即住了口,不再叫,他的雙眼睜得老大,盯住了牆上的那黑影,那黑影不再動,許信緩緩的吸了一口氣,突然向前一指:「你,你是甚麼?」
我忙道:「他是一個影子,怎麼會回答你?」
許信的聲音,幾乎像是一個人臨死之前的呻吟聲一樣:「它是一個影子,它怎麼會動?」
我的思想也混亂之極,我竟和許信爭論了起來,道:「影子自然會動的,影子會動有甚麼出奇?我們不是經常看到影子在移動麼?」
許信突然又大聲怪叫了起來,他舉起了一張椅子,向那影子拋了過去。
那張椅子還未曾拋到牆上,影子已向旁邊移開,「砰」地一聲,椅子砸在牆上,掉了下來,並沒有砸中那影子。
而那影子又迅速地向上移了,我們的視線跟著影子移動,那影子一直移到了天花板上才停止,我們也就一起抬起了頭。
就在這時候,另一個奇怪的現象發生了,那影子在到了天花板上之後,竟然掉了下來。
影子離開了它附著的物體而掉了下來,那是不可想像的事情,然而這時,卻又千真萬確地發生在我們的眼前,那影子飄了下來,像是一片其大無比的紙一樣。
我在那時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這麼大的膽子,竟伸手去抓了一把。
但是,我卻甚麼也沒有抓到,我所碰到的,只是空氣。然而,在我伸手抓上去之際,那影子卻散了開來,但是它又迅速地合而為一,落到地上,又在地上移動著,轉眼之間,他又變得「站」在牆上了。
看到了這等情形,我和許信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我和他兩人都無法忍受下去,如果我們再面對著那個影子,那麼唯一的結果,就是我們會發瘋!我們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向門口衝出去,直衝到門口,我們的去勢太急了,因此互相撞了一下。
許信給我撞得向外跌了出去,但是我立時扶住了他,我們兩人飛也似地奔下樓梯,掠過了大廳,跳下了石階,許信的摩托車就在門口,他坐上了摩托車,我坐在他的後面。
他立時發動了車子,車子發出驚人的聲響,向前疾衝出去,許信用極高的速度駕駛著,但是我卻覺得他開得太慢。
我們衝過了花園,車子像是飛一樣在路上疾馳著,直到駛進了一條比較熱鬧一些的馬路,許信才將車子的速度減低。
我要鼓起很大的勇氣,才能向後看一看,那影子是不是跟著我們。(第四部:一個影子擠出抽屜來)
作者把外星生命的型態,設想成只有平面的影子,作者想表達的是,宇宙的奧妙深不可測,人類無法完全了解宇宙,生命有其他型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接著談談《雨花台石》。
故事寫一塊雨花台石中藏著外星生物(紅色和白色細絲),牠們希望闖出牠們的臨時棲身之所,找尋一個更好的居住環境,甚至侵佔人類世界,可惜牠們選擇寄居的高僧及美國海關官員,都決定犧牲自己,消滅了紅色和白色細絲:
老太太既然說班納有可能到那廢坑去,那麼,我們除非不追班納,否則,一定先要到那廢礦坑去找一找。
我和佛德烈在小路上奔著,奔出了一哩左右,我們都已喘著氣,但是我們總算已來到山腳下,有兩條路可以通向山中。
當我們在岔路口停了停之際,立時發現了通向左面的一條山路上,野草有著才被踐踏過的痕跡,那極有可能就是班納留下來的痕跡。
我們轉向左,走了不遠,看到了一塊早已生了鏽的鐵牌,豎在路邊,鐵牌上還有些模糊的字跡,寫著「強生煤礦」等字樣。
我們知道走對了路,繼續向前走著,又走出了五六十碼,看到了兩塊白紙紅字的木牌豎立著,在兩塊木牌之間,是攔著的鐵絲網。
在那兩塊木牌之上,寫著老大的「警告」字樣,然後是警告的內容,大意是說,強生煤礦的舊礦坑,廢棄已久,不但支柱腐朽,隨時有倒塌的可能,而且,煤礦之中,還儲存有天然煤氣,一不小心,就會引起燃燒和爆炸,千萬不可進入礦坑之中。
我和佛德烈讀完了警告,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我們的心情都沉重得一句話也不想說。因為我們早就看到,兩塊告示牌之間的鐵絲網,倒了一片,在鐵絲上,還鉤著不少布條,那分明是有一個人直衝過鐵絲網時所留下來的,而且,我們可以肯定,衝過鐵絲網的,除了班納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佛德烈先開口,他吸了一口氣:「怎麼辦?」
我苦笑著:「不論怎樣,我們都要找到他!」
佛德烈點著頭,我們兩人一起向前走去,那是一條曲折的、雜草叢生的小徑,這條小徑,看來可能是一條大路,但是由於久未有人行走,灌木和雜草,蔓延了開來,大路於是變成小徑。
我們這時並不是奔走,而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而且腳步還是十分沉重。
不久,我們就看到了一個礦洞,在礦洞口子上,原來是有木板釘封著的,但這時木板已被撞斷,從斷口的顏色看來,那是剛才發生的事。
我首先走了進去,礦坑中一片黑暗,甚麼也看不到,佛德烈也走了進來,大聲叫道:「班納!」
我想阻止他大聲叫喝,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佛德烈其實也應該明白,在一個廢棄了多年的礦坑之中,大聲叫嚷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
果然,當他的聲音,引起空洞連續的回聲之後,我聽到礦坑的深處,傳來了一陣「刷刷」的聲音,和石塊跌下來的「砰砰」聲。
在舊礦坑中大聲呼叫,回聲的震盪,會使腐朽的木柱斷折,甚至會造成整個廢礦塌下來的嚴重後果!
幸而這一次,後果還不算嚴重,我忙向佛德烈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別再出聲,佛德烈低聲道:「對不起,我想令班納知道有人來了!」
我點頭道:「那是好主意,但是我們可以先走進去一些,然後再說話,我相信就是我們的聲音低一些,他也一樣可以聽到的。」
我和佛德烈向前走去,我們只不過走進了十來碼,礦坑口的光線,已經照射不進來了,而我們是匆忙來到的,又未曾帶甚麼手電筒,而在舊煤礦中,如果點燃打火機或是火柴,那無疑是自殺。所以,我們只好在黑暗之中摸索前進,又走了十來碼,佛德烈低聲道:「班納,我們已知道你在裏面,你放心,我們絕沒有惡意,只不過關心你!」
我也壓低了聲音:「你還記得我麼?我就是帶那塊石頭來的人。」
我和佛德烈兩人,輪流說著,我們講的,全是安慰班納,叫他不要心慌的話,同時,一面說,一面我們仍然向前走著。
我數著走向前去的步數,知道我們又走進了七八十碼左右,那時,我們至少已不斷講了五分鐘的話,可是礦坑之內,除了我和佛德烈的聲音之外,沒有任何別的聲音。
我們停止再向前去,也不再說話,過了片刻,佛德烈才苦笑著:「看來他不想理睬我們!」
我也嘆了一口氣:「其實,我們是來幫助他的,他應該明白,我們真是來幫助他的!」
當我的話說完之後,我和佛德烈兩人,都不由自主,一起嘆息起來。
就在我們的嘆息聲中,在前面,礦坑的更深處,有一個聽來十分疲乏的聲音,傳了過來,那是班納的聲音,我一聽就認得出來。
班納像是一個大病初癒的人一樣,聲音是斷續而急促的,他道:「別再向前來,看上帝的份上,你們別再向前來,由得我一個人在這裏!」
佛德烈忙道:「班納,你有甚麼麻煩,我可以幫你解決的,你別拒絕幫助,我是國防部的佛德烈少將!」
佛德烈的話才一出口,就聽得班納發出一下吼叫聲來,只聽得他叫道:「出去!」
那一下吼叫聲,引起了極其嚴重的後果,我們立時聽到了「轟」地一聲響,在我們的頂上,碎石塊像是冰雹一樣地向下落來,我忙道:「快伏下!」
我雙手抱著頭,滾向旁邊,雖然這樣,我的身上,仍被不少石塊擊中,幸而坑頂不是太高,石塊擊中了我的身子,儘管疼痛,也不至於令我受傷。
我滾到了石壁之下,仍然伏在地上,四周圍一片漆黑,我不知道佛德烈究竟怎麼樣了,而隆隆的聲音,仍然不斷傳來,一直繼續了四五分鐘,才停了下來,我忙:「佛德烈,你沒事麼?」
佛德烈的聲音,在我的身旁七八碼處傳來:「還好,不過我想,頭被石頭打破了!」
就在我們交談之際,我們聽得班納的聲音,自前面傳了過來,他發出十分怪異的笑聲:「現在好了,你們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忙跳了起來,向前奔了幾步,我也只能向前奔出幾步,因為就在我們的前面,大大小小的石塊,自坑頂上落了下來,已將前面的通道完全堵住了!
佛德烈也已來到我的身邊,他也知道通道已經堵塞,他忙道:「我們快退出去,叫人掘開這裏!」
他的話才一出口,就聽得班納的聲音,自石塊的另一邊傳了過來:「你們一去叫人來,我就點火,我知道煤氣從甚麼地方漏出來,我可以引滿煤氣,然後點火,使整個礦坑都發生爆炸!」
我和佛德烈都呆住了不出聲。
班納在繼續說著,他道:「如果你們願意和我談話,我想,我或者還可以和你們談幾分鐘……或者更久,那要看我究竟能支持多久了!」
我忙道:「你究竟遭到了甚麼麻煩?你說你只有支持幾分鐘,那是甚麼意思?」
班納的笑聲傳來,他的笑聲聽來極其苦澀,他道:「它們全進入了我的體內,我知道它們在想甚麼,它們要消滅我的思想,指揮我的行動,它們要我投降……」
他講到這裏,忽然急速地喘起氣來,又道:「我並沒有投降,而且,我也知道它們怕的是甚麼,它們怕高溫,八百度的高溫就可以消滅它們了,而普通的火焰,就可以達到這個溫度!」
我和佛德烈兩人,都明白班納那樣說是甚麼意思,同時,早在許多年,在南京的那位高僧,為甚麼會想出引火自焚的辦法來。
班納這時的遭遇,自然和那位高僧一樣,雨花台石中的千萬細絲,已進入他的身體,那些細絲是有思想的,而當細絲進入班納體內之後,班納知道它們在想些甚麼。
我自然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我只是想到了這一點,或者說,我感到了這一點,至於有關這一點的詳情如何,我心中實在是一片茫然。
我忙道:「班納,你別幹傻事,我們會救你的!」
班納又怪異地笑了起來:「救我?你為甚麼要救我,為甚麼?」
我沉著地道:「那塊石頭是我帶來的,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要盡我的一切可能來救你。」
在我的話之後,班納又沉默了半晌,才聽到了一下他的嘆息聲:「那怪不得你,是我自己不好,我經不起它們的誘惑,一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那是它們的誘惑,不過像所有上了當的人一樣,當我知道之後,已經遲了,實在太遲了!」
佛德烈問道:「班納,這一切如何開始的?」
在佛德烈的問題之後,又有半分鐘的沉默,然後才是班納帶著極度痛苦的聲音:「在那位先生走了之後,我拿著那塊石頭,仔細端詳著,就在那時候,我忽然像是聽得有人在對我說話,事實上,我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那只是我想到的,那時,我以為是我自己想到的,後來,我明白了,那不是我自己的思想,而是它們的思想,滲入了我的思想之中,使我想到了這些!」
佛德烈忙道:「你說是——」
他只說了三個字,我便連忙道:「別打斷他的話頭,讓他說下去。」
我知道佛德烈為甚麼要打斷班納的話,因為班納的話,叫人不易明白,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例如班納說:「它們的思想滲進了我的思想之中」,那實在是不可思議,難以完全了解的事。
但是我也知道,我們現在所面對的事,是完全超乎我們的知識範疇的事,我們現在不可能要求班納解釋得清清楚楚,因為就算班納自己,只怕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他還能那樣說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因為這時,他的思想正不斷地受著干擾,「它們」的思想正在竭力想控制他的思想。
所以,我們必須給班納更多的時間,趁他還能講他自己的話時,去講一切事情的經過。就是基於這個原因,是以我才制止佛德烈發問的。
佛德烈自然也極明白我的意思,是以他立時不出聲,我們兩人,都聽到班納在石塊後面發出來的濃重的喘息聲,他在繼續道:「當時,我想到的只是,如果我將這塊石頭帶走,使石頭中的細絲全部離開石頭,那麼,我就可以成為世界上最特別的人——超人。我幾乎沒有多考慮,就決定了行動。」
班納講到這裏,又是一陣濃重的喘息聲,從那些喘息聲聽來,他像是正在和甚麼極大的力量掙扎一樣。
班納喘息了一分鐘之久,才又道:「我帶著那塊石頭離開,而當我的手緊握著那塊石頭之際,我就充滿了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回到了家中,更像是有人在我的耳際告訴我,只要用火烘烤那一小塊紅色的斑點,就可以有難以形容的奇蹟出現,我那樣做了!」
他停了片刻,在那片刻間,他所發出的,已不再是喘息聲,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呻吟聲,看來,他對於用語言來表達他自己的思想這一點,已愈來愈困難了!
我和佛德烈兩人,不由自主齊聲叫道:「說下去,班納,你一定要說下去!」
班納尖聲叫了起來:「別打擾我,我一定要說,我一定要說!」
事實上,礦坑中只有我們三個人,而我和佛德烈,正是堅持要他說下去的人,絕不可能再有第四個人,在干擾著他,不讓他說。
然而,我和佛德烈都明白,雨花台石中的那些「妖孽」,正在干擾他,不讓他將這時的情形說出來,因為一說出來,便會對「它們」不利。
班納的喘息聲愈來愈急促,他斷斷續續地道:「那些細絲全洩了出來,侵入了我的皮膚,迅速消失,在我還未曾來得及看清他們之前,他們已經侵入來了,我像是聽到成千上萬的人在歡呼,像是一隊上萬人的軍隊,湧進了一座被它們攻克的城市一樣,我聽到它們有的人在叫著:這裏可以適合我們居住,我也聽得有的人在叫:這裏比我們逃難住的臨時地方好得多了。我甚至聽到有的在叫:這是一個活動的居所,我們可以利用他來做任何事!」
班納講到這裏,突然大聲叫了起來:「不,我不會照你們的意思去做,絕不會!」
那種情形,實在是詭異到了極點,我和佛德烈兩人,都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班納又濃重地喘著氣:「我又感到,我是來自一個遙遠的、無法想像的地方。我是那個地方的生物。因為那地方發生了災禍,所有的人臨時擠進了逃難的工具,逃走了,而又被困在那工具之中,雖然是逃難,但還是不斷地在殘殺。他們有兩種,他們水火不相融,互相不斷地殘殺。我感到我不會死,我的身體可以化生,除非是在高溫之下,我才會被消滅。而當我在那樣想的時候,我同時感到自己仍然是一個地球人,一個被俘虜了的地球人,我瘋了一樣衝出來——」
班納的話,講到這裏,突然停頓。
礦坑中靜了極短的時間,接著,便是一陣痛苦之極的呻吟聲,在呻吟聲中,夾雜著幾句話,那幾句話,雖然仍是班納的聲音,但聽來已經完全不是班納的話,他說道:「好了,這裏地下那麼大,我們可以暫時停止爭鬥了,我們還可以找更多的棲身之所,你們看看,這是一個極大的星球,比我們原來的星球大得多!」
而接著,斑納又發出一陣又一陣歡呼聲。
我和佛德烈都呆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才好。
而在歡呼聲之後,我們忽然又聽到了班納痛苦之極的叫聲:「出去,你們快出去,我要毀滅它們,不會讓它們蔓延整個地球!」
聽了班納那樣的呼叫之後,我和佛德烈也不由自主地喘息起來,我連忙道:「我們快退出去,他要學那位高僧一樣,毀滅自己了!」
佛德烈忙道:「那怎麼行,我們得設法救他!」
我苦笑道:「我們救不了他,沒有人可以有法子救他,我們快走吧。」
佛德烈還不肯走,我拉著他向外直奔,當我們向外奔跑的時候,只聽得班納在石塊之後,發出了種種古怪的聲音,突然之間,班納的古怪聲音停止了,他在叫我們:「你們別走,你們設法將我救出來,保證你們仍然可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覺,自己的快樂,而有我們在你們的身體之內,你們可以有無窮的力量和智慧,你們可以成為最強的強人!」
我和佛德烈兩人停了一停,在那一剎那間,我們只感到自己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樣!
那顯然不是班納對我們說的話,而是「它們」已控制了班納,在對我們講話了,而且,它們顯然已經從班納的思想中,獲得了資料,知道了地球上的一切!
要是班納已經完全被控制,那麼,我們不是逃走便算,我們還一定要出手毀滅班納才對!
而也就在那時,班納忽然又叫了起來,他的叫聲,可以聽得出是一個人,在盡了最大的努力之後,才能叫出來的,他叫道:「你們快走,這裏就要爆炸了!」
我和佛德烈兩人一聽得班納那樣叫,便發足狂奔,我們還未奔到礦坑口,已經聽到礦坑之中,傳來了轟地一聲巨響,石塊也掉了下來。
我們冒著疾跌下來的石塊,拼命向前奔走,濃煙在我們的後面湧過來,我們簡直是被濃煙湧出來的,我們奔出了礦坑上,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站了起來。
在礦坑中,濃煙不斷冒出,爆炸聲也不斷傳來,不到幾分鐘,礦坑的入口處,已經被亂石完全封閉了,而沉悶的爆炸聲,還在不斷傳出來。
我和佛德烈呆立著,一時之間,不知該說甚麼才好,在那樣的爆炸之中,班納當然死了,而那些侵入他體內的「妖孽」,自然也被他消滅了!
我們呆立了許久,一聲也不出,而且,我們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將身子站得筆直,我們的內心之中,都感到自己是站在一個拯救了人類的英雄的墳墓之前。
那樣的雨花台石,一共有兩塊,當第一塊破裂的時候,那些「妖孽」侵進了一位高僧的體內,那位高僧自然也立時「被俘」,但是那位高僧並沒有屈服,他引火焚毀自己,消滅了那些不知來自何處的生物。第二塊雨花台石中的生物,侵入了一位黑人的體內,它們也一樣遭到了失敗,這兩個地球人,都表現得如此出色,保衛了地球,同時也獻出了他們的生命!
這是何等英勇的行動,怎不令人敬佩?如果這樣的事,臨到了我的身上,我是不是能那樣做,真連我自己也不敢保證。
我這時也明白智空和尚何以會有要自我犧牲的想法,那極可能是那塊瘀紅色的斑點出現之後,那些生物的影響,已可以傳給碰到那塊石頭的人,所以智空和尚才會有那樣的想法。
我自然永遠無法知道這些生物來自甚麼地方,但是我總算知道了一點,那就是地球上的人類,雖然表現了種種的醜惡,但是地球人也有著高貴的品質。
而這種高貴的品質,先後在那位我連姓名也不知道的高僧身上和這位黑人班納的身上,表露無遺。
地球人還是有希望的,我們或者不至於要逃難離開地球,或者也不至於在逃難的工具之中,再互相殘殺。
但願如此!(第六部:保衛地球英勇犧牲)
作者最後認為地球人也有著高貴的品質,也表達了希望世界上沒有鬥爭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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