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陵春秋》不像《邊城》,並非田園牧歌式的鄉土小說,圍繞吉陵鎮發生的事,不少竟是與性罪惡有關。
《吉陵春秋》封面:
作者:李永平
出版:洪範書店
內容:
《吉陵春秋》由十二個短篇組成,從十二個不同的角度書寫一個主題。貫穿全書的主軸是美麗女子長笙的被辱自殺、其夫劉老實的復仇、以及村民惴惴不安的罪惡感。於是全書就在一種罪與罰、神與魔、今與昔、真與幻的強烈對比中行進,白花花的日光對照著黑黝黝的人心,在劉老實復仇的刀光裏,場景驚悚。
感想:
《吉陵春秋》分四卷,各含三個短篇,描述的是一個名為「吉陵」,但未知位於何處的小鎮的故事。
小說的開頭較吸引,以一個年輕貌美的媳婦(長笙)在廟會上被流氓孫四房強姦後上吊自殺,其夫劉老實殺了孫的妻子及一個娼妓報復一事作主線。但其後的每個短篇,都看似可各自獨立,與先前並無緊密的關係(但相關的人物又穿插其中)。對追求故事情節的讀者來說,因難以貫串全書的主軸,情節又不曲折引人入勝,所以會有些失望。
而作者在營造氣氛方面,又刻意將一般小說需要解決的問題懸而不決,例如在「日頭雨」中寫潑皮小樂面對復仇者的一幕,劍拔弩張,眼看著一場廝殺就要展開,但作者卻安排兩人照了面後,卻讓復仇者慢慢離去,沒出現決鬥場面:
小樂摸起殺狗刀,一轉眼,整個人便像一隻斷了線的破紙鳶,悄沒聲息,從茶店直摜出了街上。
兩個人在街心站住了,那個人慢慢抬起了臉,瞅住小樂。一陣風嚎著打橫裏掃過了縣倉門口,苦棟子樹佝起了腰。滿天老鴉,一把撒開了的黑點子似的.風聲雨聲中,聒噪著飛撲向西邊天際那一片肅殺的落紅。那個人把沉甸甸的包袱挑上了肩膊,低了頭,縮起脖子,順著長長一條南菜市街,冒著大雨,自顧自走了下去。小樂獨個兒站在街心,愣愣地凝望著那人的背影,一回頭,看見祝家婦人掌著一盞燈站在茶店門口,隔著一片越下越響的雨,暖昧地瞅著他。縣倉對面那一排嘩喇嘩喇的水簷下,男人,婦人,靜靜站著,中了蠱一般都出神地望著這好一場大雨,小樂心中一片茫然,整個人給淘空了。半晌才把殺狗刀揣回了懷裏,迎著鎮口那一團水濛濛紅豔豔的落日,低著頭,縮起脖子,一步一蹭蹬的就走回了家去。一條石板大街空蕩蕩滿地水光落霞,兩條人影,瘦愣愣,孤伶伶。(卷一 白衣 日頭雨)
又例如天真可愛的秋棠在路遇到一陌生少年,發現自己的五阿姐已被對方所害,而自己也自身難保,為對方強行帶走:
那人一條胳臂,倏地,抄過來。秋棠一甩手,揝起了花紙傘,轉身就走。
「小妹子,雨還下著呢。」
腳一抬,堵死了亭口。
「小七!」
「你叫誰呀?」
那人望瞭望,笑嘻嘻地把竹籃子從秋棠手裏輕輕擄了過來。「小七是誰呀?喏,這個麼?」手一摳,往竹籃裏拎出了一個小布男娃娃。三角眼,倒吊眉,腆著個圓鼓隆冬的大肚腩,苦頭苦臉的缺了張嘴巴。那人呆了呆,把布娃娃捏在手裹,左看看,右瞧瞧,臉上那副神氣愛笑不笑,說不出的古怪。
「我跟五阿姐做著玩的,忘了給他畫上嘴巴啦。」
「五阿姐,她又是誰?」
「小七的堂姐姐呀。」
「哦——五阿姐,她幾歲了?」
「十六。」
那人臉一白,一甩手,撂下了布娃娃,讓他拱著大肚皮坐在井臺子上,眼上眼下,又端詳了老半天。「這德性!」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往地上只一趴,掀開了衣堆,隨手一摸,撈起了一條血漬漬的銀項鏈,抖索索地掛到了布娃娃脖子上。
秋棠一張臉,煞白了。
「你把她怎麼了?」
「把誰怎麼了?」
「五阿姐,」
「哦——」
「這條項鏈是她的,我認得!」
那人嘻嘻一笑忽然賊起眼睛,蛇一般,洞熒熒地瞅住了秋棠。「你可別問得太多喲!我從黃石鎮一路浪過來,疊石村,棋盤莊,綠竹塘,海蓮寺,落門眾,跌馬店,蘆塘村,走了五天了。喏!」腳一勾就把地上那一些福字牌、鐲子、項圈、小金鎖片,一股腦兒撥到了跟前,瞅著秋棠,一件一件的掛到布娃娃身上。拿起小錫壺又喝了兩口,往亭欄外,一扔,站起身來搓了搓膀子上那朵紅牡丹,打個酒嗝。「上路吧!雨小了。」他把上衣穿了,兩隻泥腳套進了牛皮靴子,披上油布雨衣,拎起布娃娃揣在懷裏。
「上那兒?」
「吉陵!」
「不去。」
「刨了你!」
秋棠抬起頭來望了望亭外,雨果然小了。天地之間,一片淒迷。隔著那一帶綠汪汪煙雨蒼茫的水田,從三岔路口井亭子,望過去,山腳下她家那個紅瓦農莊子早已起了炊煙。秋棠心中一片冰涼。這會兒娘又扶著屋門,探著頭,望她回家。山腳起了風,遠遠聽著,莊口那一片蔥蔥龍龍的綠柳林子,嘩啦,嘩啦地,像河裏起了一場大水。(卷三 天荒 好一片春雨)
讀者正在驚愕之際,小說竟然在此停住,沒有了下文。
《吉陵春秋》的另一特色在文字方面,其遣詞用字非常精準而生動的,作者又有意洗盡西化之病,創造一種清純的文體,形成了獨特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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