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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速的名著《櫻子姑娘》,曾被無線改編為電視劇《烽火飛花》,記得開場是說幾個學生,正躲在課室內逃避日軍的轟炸,這一幕隔了近三十年,仍印象深刻。現在看的《星星‧月亮‧太陽》,是徐速的另一名作,在香港的教育界,本書被大力推介。

《星星‧月亮‧太陽》封面:

徐速《星星‧月亮‧太陽》

作者:徐速

出版:當代文藝出版社

內容:

朋友,你喜愛星星嗎?當你凝視夜空中幾顆疏稀晶瑩的寒星時,你會感到一種孤獨淒清的氣氛吧?於是,你覺得月亮的柔和可親了;可是,在你寂寞的心靈中,也許又會神往太陽光輝的照臨,告訴你,在這本小說中,就藉著這三種不同的情調,象徵了三個不同性格的女性,扮演出三種不同的戀愛方式,更融合了文藝的三種崇高精神——真、善、美。而且,這又是一個發生在動盪的大時代的愛情故事,讀來就更加令人蕩氣迴腸、感概再三了。

感想:

「我想在我的創作中,將人類崇高無邪的愛情,從三個不同性格的女性中表達出來。沒有偏私,沒有虛偽,沒有鄙俗,像天空中的星星、月亮和太陽,那樣高潔、莊嚴、美麗。」根據作者的自序,可見小說是以愛情故事為主(當然也涉及戰爭帶來的傷痛)。

在這個故事中,雖也能引起人們對命運、生死、緣份的體會,但這裏不提。現在只談一點:本書既然有三女角:朱蘭、馬秋明、蘇亞南,她們又分別代表了星星、月亮和太陽。那麼,把她們比較,這是很多人在閱讀此書時,自然會想到的問題。

她們之中,哪位最可愛?男主角應該跟哪位結合?大家看法應有不同。男主角徐堅白徘徊三人當中,不能選擇,他也沒能跟任何一人結合。我們不能代他去選,但在我來說,蘇亞南是我最喜愛的,給我的印象也最深刻,因她具有一般女性沒有的剛強,在處理愛情與責任之間的矛盾時,又十分理智。她說的話,總是讓我再三玩味,以下是抗戰結束後,她跟男主角重逢的場面:

樓上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四面有窗,可以看到整個小湖的景色。亞南一跳一跳的走到床前,拉一條被單蓋在腿上,她轉過頭來向女傭說:「金嫂,請你出去,我要單獨和他談幾句話!」

金嫂向我看一看,不聲不響地下樓。

「你也轉過臉去,」亞南咬一咬嘴唇,向我揮手示意。

我很奇怪亞南這樣神秘的行動,但是,我更知道她平時的奇特性格。背過臉來,我看到牆上掛著一把日本軍刀和她過去的戎裝照片,另外還有幾幅她和我在學校裏拍攝的風景照片。正看得出神的時候,只聽到背後亞南輕輕地說:「好了!回過身來吧!」

這真是不可想像的,我驚怖得大叫起來。天啊!亞南竟變成這樣子:她的臉像一個麻瘋病人,疤痕纍纍,鼻陷唇裂,只剩下一雙發光的大眼睛。

「你現在明白了我不願意讓你見我的緣故了!」她冷笑一聲:「這就是那次戰役留下來的!」

我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不要怕!」她迅速地將紗布包好,向我招招手:「過來,你將我的被單揭開來,看看裏面的東西。」

我輕輕地揭開被單,裏面竟是包著一隻石膏做的假腿。

「堅白!」亞南在喉嚨裏冷笑一聲:「你感覺失望麼,你不會傷心麼?」

「亞南!你……」剎那間,我嚇得跳起來,撲到床上,伏在她身上痛哭起來。

「別哭!我不喜歡這樣軟弱的人!」亞南輕輕撫著我的頭髮,仍然像從前那樣爽朗地說:「起來,讓我好好的看看你!」

我極力壓制住情感,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她。

「很好!」她撫摸著我額上的小疤痕,點點頭說:「比我想像中要健壯多了。」

「是的!因為有一個希望在支持我。」

「對!能支持失望的痛苦,才算是英雄。」

「是的!我只是想在英雄的身旁,當一名僕役。」

「你不是崇拜英雄的人,」亞南忽然狂笑起來:「你只是一個平凡誠實而帶點傻氣的男人!」

「不錯!我希望永久能這樣傻下去。」

「而且我也不是英雄,雖然,我也曾為人生為國家轟轟烈烈地戰鬥過一場。」

「亞南,我相信你還有勇氣來繼續與生活戰鬥。」

「哼!」亞南泠笑一聲,摸著我的手臂說:「戰鬥是有條件的,如果你沒有這雙粗壯的手臂,你還能參加戰鬥麼?」

「如果這戰鬥有意義,打輸了我也高興。」

「如果打斷了你的手,不能拿刀,也不能拿筆,你還能在希望裏生活下去麼?」

「當然,只要我還能保持一顆完整的心。」

「如果心上也有傷痕呢?」

「亞南!我們不要談這些,」我懂得亞南的意思,急忙搖著她的手臂說:「我要問你這幾年來的生活。」

……

「你今後的計劃呢?」

「飛鳥傷了翅膀,汽車爆了輪胎,一個人失去了腿,還能做甚麼?」她還是微笑地對我說:「我還不是過這樣半死不活的生活麼!」

「亞南!」我痛苦地說:「你怎麼這樣消極?」

「不,」她搖著頭說:「你還希望我瘸著腿再去流汗麼?這樣美麗的環境,這樣舒適的生活,父親、弟弟、童年時的侶伴,一家人團聚在一起,我還不應該滿足麼?」

「但我看到你在精神上的痛苦和煩惱。」

「是的!」她點點頭:「當有人闖進我平靜的生活中,他會給我帶來這些痛苦和煩惱。」

「也許能給你帶來安慰與幸福。」

「拿眼鏡送給瞎子,拿葡萄去餵愛犬,」她詼諧地笑起來:「謝謝你,堅白!你應該將安慰與幸福送給那為你輸血的女孩子。」

「你是說阿蘭麼?」我悽然地低下頭來。

「是的,她很可憐,她需要你的愛!」

「她——」我感嘆地說:「她死了!病死了!」

「死了!」亞南收斂了笑聲,驚顫地看著我:「在甚麼時候?怪不得她沒有回信給我!」

「五六年了,」我傷心地說:「她墳旁上的柳樹都長得多麼高了!」

……

「好!我總算沒有看錯人。」亞南低著頭凝思了一會,忽然淒然一笑,握住我的手說:「現在我們可以談談條件,你願意娶一個滿臉疤痕的醜女人?」

「願意!」

「你能為她辛苦的工作,而她只能坐在家裏享受你的血汗麼?」

「這是我份內的事情。」

「如果有一個健美的女人然在痴心等著你,你能永不變心麼?」

「我不是沒有靈魂的人!」

「你還要想想看,你母親願意給你娶一個殘廢妻子麼?」

「這是我個人的自由。我想,她再也不會來干涉我了。」

「夠了!我已經夠榮幸了,」她自言自語地說:「世界上還有這樣人來精誠的愛我,我應該更生活得快樂些。」

「是的,亞南!我們應該快樂地生活下去。」我怔怔地看著她。

「當然,我明白你還像以前那樣愛我,」她痛苦地咬一咬嘴唇:「但是,我……」

「怎麼?亞南!」我看她冷冷的神情,只好坦白地說:「你難道不願意愛我?」

「不!正因為我愛你,」她點點頭,揉一揉眼睛:「我知道怎樣去愛一個人,我更知道怎樣使他幸福的生活。」

「如果你這樣想,亞南!」我興奮地說:「我立刻去通知谷老師,請給我們儘量安排一個隆重的場面。」

「你真想和我結婚?」亞南神秘地看我一眼,思索了一下:「能不能讓我再考慮一天?」

「有甚麼考慮呢?亞南。」

「怎麼不!我也不是要和家人商量麼?」

「亞南……」

「怎麼?」她有點憤怒地看著我:「還沒有結婚,你就這樣對我不客氣,……」

「不是!亞南,請你別誤會!」我急急地向她道歉。

「對啦!這才像樣哩!」亞南帶著教訓的口氣說:「做一個好丈夫,一定要尊重妻子,知道麼?」

「是的,亞南!」

「現在我試試看,」亞南正色地對我說:「我命令你立刻回家去,明天中午十二點鐘到這裏來。不許早,也不許晚;在這時間內,不可以鬼鬼祟祟地跑來。」

「為甚麼這樣?」我懷疑地看她一眼,忽然又想起她的心情,連忙改口說:「好!我絕對尊重你的意見,我以人格向你保證。」

「這是考驗,知道麼?沒有別的意思。」她將假腿又接好了,站起來,對我揮揮手:「去吧,現在就走,不准跟任何人談話,連我的爸爸也不要打招呼。」

當我關好了房門,忽然聽見亞南在房裏喊叫:「回來!」

我又迅速地跑到她的面前。

她放下拐枝,突然撲在我的懷裏,我將她抱回床上,她緊緊地摟著我……

好久,好久,我發覺有一股熱淚,濕潤了我的臉龐。睜開眼,看見亞南的淚水,正像泉湧般地流下來。但是,她還是勉強微笑地說:「我很快樂,去吧!堅白,我永不會忘記你。」(七十二)

故事的結局,使我聯想起徐訏的《風蕭蕭》,男主角徐最終也是沒有跟三位女角發展,愛情故事同樣未能圓滿。但或許,這是為了顯出在大時代之下,兒女私情的微不足道。又或者,這樣才能顯出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的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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