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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是瓊瑤的長篇小說,創作於1974年。

《浪花》封面:

瓊瑤《浪花》(瓊瑤經典作品全集33)

作者:瓊瑤

出版:春光出版

內容:

深藍色的海浪在洶湧翻滾,高捲著白浪,浪花的盡頭接著灰暗天空,
而天空堆積著暗淡的雲層——
賀俊之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幅畫,
想像著是怎樣一位畫家竟有如此澎湃的生命力,
竟激發了他塵封已久的心靈?
秦雨秋就是這幅畫的作者。她灑脫、自信,她勇敢、獨立,
她令人不忍逼視,也令人不忍掉眸而去……

感想:

《浪花》講述女畫家秦雨秋,整天沉醉在自己的夢想和繪畫中,因此,她的丈夫受不了而和她離婚。離婚後的雨秋依然灑脫自信,為了生活,她將畫作寄賣。在賣畫的過程中,她認識了著名畫廊「雲濤」的老闆賀俊之。俊之對於雨秋的畫作《浪花》特別欣賞,同時對她產生好感,之後二人偷偷交往。

俊之有一對聰明乖巧的兒女子健和珮柔,以及一個難以溝通的太太婉琳,他的家庭外表看起來很美滿,但俊之卻感到消沉和落寞。

雨秋的外甥女戴曉研到畫廊欣賞姨媽的作品,與子健相談甚歡,兩人開始交往。某天,子健硬拉曉研去見俊之,子健強硬的行為使得曉研驚嚇過度,哭著找姨媽。雨秋向俊之透露,原來曉研十六歲時因未婚懷孕,曾被無法諒解的父母毒打和軟禁在家,導致心理陰影。曉研向子健坦白,子健表示毫不介意她的過往。

雨秋不願破壞賀俊之的家庭,希望他不要離婚,並且甘於只當一位情婦。俊之深愛雨秋,但他又很矛盾,覺得愧對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的妻子。

俊之和雨秋的事漸漸傳開,婉琳得知俊之和雨秋的關係,以及子健和曉研交往的事,便痛斥曉研和雨秋勾引了自己的兒子和丈夫,使曉研再次崩潰。俊之想和婉琳離婚,子健和珮柔卻出於愛護母親,極力勸阻。俊之一向鼓勵兒女的愛情,但如今卻因得不到他們的支持而感到心寒。雨秋為顧全大局,對俊之謊稱愛上他人:

時間流了過去,轉瞬間,春天又來了。

這段時間,對俊之而言,是漫長而難耐的,生活像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擔子,沉重的壓在他的肩上。「離婚」之議,在兒女的強烈反對下,在婉琳的淚眼凝注下,在傳統的觀念束縛下,被暫時擱置下來了。雨秋隨著春天的來臨,越變越活潑,越變越外向,越變越年輕,越變越難以捉摸。她常常終日流連在外,樂而忘返,即使連曉妍,也不知道她行蹤何在。俊之似乎很難見到她了,偶然見到,她一陣嘻嘻哈哈,就飄然而去,他根本無法和她說任何知心的言語。他開始覺得,她和他之間,在一天比一天疏遠,一天比一天陌生。而這疏遠與陌生,是那麼逐漸的、無形的、莫名其妙的來臨了。

四月,陽光溫暖而和煦,冬季的寒冷已成過去,雨季也早已消失。這天,俊之一早就開了車來找雨秋。再也不能容忍她那份飄忽,再也不甘願她從他手中溜去。他一見面就對她說:

「我準備了野餐,我們去郊外走走!」

「好呀!」雨秋欣然附議:「我叫曉妍和子健一塊兒去,人多熱鬧點兒!」

「不!」俊之阻止了她:「不要任何人,只有我和你,我想跟你談一談。」

她愣了愣。

「也好,」她笑著說,「我也有事和你商量,也不換衣服了,我們走吧!」拿起手提袋,她翩然出門,把房門重重的合攏。

他望著她,一件黑色的麻紗襯衫,一條紅色的喇叭褲,長髮披瀉,隨風搖曳。就那麼簡簡單單的裝束,她就是有種超然脫俗的韻味。他心中低歎著,天知道,他多想擁有她!如果命運能把她判給他,他寧願以他所有其他的東西來換取。因為,幸福是圍繞著她的;她的笑容,她的凝視,她的豪放,她的瀟灑,她的高談闊論,或她的低言細語,她的輕顰淺笑,或她的放懷高歌……啊,幸福是圍繞著她的!她舉手,幸福在她手中;她投足,幸福在她腳下;她微笑,幸福在她的笑容裏;她凝眸,幸福在她的眼波中。人,怎能放走這麼大的幸福!他要她!他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纖維,每一分思想,每一縷感情,都在呼喚著她的名字:雨秋,雨秋,那全世界幸福的總和!

上了車,他轉頭望她。

「到甚麼地方去?」

「海邊好嗎?」她說,「我好久沒有見到浪花。」

他心中評然一動,沒說話,他發動了車子。

車子沿著北部海岸,向前進行著,郊外的空氣,帶著原野及青草的氣息,春天在車窗外閃耀。雨秋把窗玻璃搖了下來,她的長發在春風中飛舞,她笑著用手壓住頭髮,笑著把頭側向他,她的髮絲拂著他的面頰。

他看了她一眼。

「你今天心情很好。」他說。

「我近來心情一直很好,你不覺得嗎?」她問。

「是嗎?」他看了她一眼:「為甚麼?」

「事業、愛情兩得意,人生還能多求甚麼?」她問,語氣有一點兒特別。他看看她,無法看出她表情中有甚麼特殊的意味。但是,不知怎的,他卻覺得她這句話中頗有點令人刺心的地方。他不自禁的想起牛排館中那一夜,她醉酒的那一夜,他輕歎一聲,忽然覺得心頭好沉重。

「怎麼了?」她笑著問:「幹嘛歎氣?」

他伸過一隻手來,握住她的手。

「我覺得對你很抱歉。」他坦白的說:「不要以為我沒把我們的事放在心上……」

「請你!」她立即說:「別煞風景好嗎?你根本沒有任何地方需要對我道歉。我們在一起,都很開心,誰也不欠誰甚?,談甚麼抱歉不抱歉呢!」

他蹙起眉頭,注視了她一眼。他寧願她恨他,怨他,罵他,而不要這樣滿不在乎。她看著車窗外面,好像全副精神都被窗外的風景所吸引了。忽然間,她大喊:

「停車,停車!」

他猛然煞住車子,不知道發生了甚麼大事,她打開車門,翩然下車,他這才注意到,路邊的野草中,開了一叢黃色的小雛菊。她喜悅的彎下身子,採了好大的一束。然後,她上了車,把一朵雛菊插在鬢邊的長髮裏,她轉頭看他,對他嫣然微笑。

「我美嗎?」她心無城府的問。

他低歎了一聲。

「你明知道的!」他說,「在我眼光中,全世界的美,都集中於你一身!」

她微微一震,立刻笑了起來。

「這種話,應該寫到小說裏去,講出來,就太肉麻,也太不真實了!」

他瞪了她一眼,想說甚麼,卻按捺了下去。他沉默了,忽然感到她離他好遠,她那樣心不在焉,瀟灑自如,又那樣莫測高深,他的心裏開始隱隱作痛。而她,握著那一把雛菊,她撥弄著那花瓣,嘴裏輕輕的哼著歌曲。

車子停在海邊,這不是海的季節,海風仍強,吹在身上涼颼颼的,整個沙灘和岩石邊,都寂無人影。

他們下了車,往沙灘上走去,他挽著她,沙灘上留下了兩排清楚的足跡。浪花在翻卷,在洶湧,在前推後繼。她走向岩石,爬上了一大塊石頭,她坐了下來,手裏仍然握著花束,她的眼光投向了那廣漠的大海。海風掀起了她的長髮,鼓動了她的衣衫,她出神的看著那海浪,那雲天,那海水反射的粼光,似乎陷進了一份虛渺的沉思裏。

他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陽光很好,但是,風在輕吼,海在低嘯,浪花在翻翻滾滾。

「想甚麼?」他柔聲問,用手撫弄她那隨風飛舞的發絲。感到她的心神飄忽。

她默然片刻。

「我在想,下個月的現在,我在甚麼地方?」終於,她平平靜靜的說,看著海面。

「甚麼?」他驚跳:「當然在台灣,還能在哪裏?」

她轉過頭來了,她的眼光從海浪上收了回來,定定的看著他。眼底深處,是一抹誠摯的溫柔。

「不,俊之,我下月初就走了。」

「走了?」他愕然的瞪大眼睛:「你走到哪裏去?」

「海的那一邊。」她說,很平靜,很安詳。「我早已想去了,手續到最近才辦好。」

他凝視她,咬住牙。

「不要開這種玩笑,」他低聲說,緊盯著她,「甚麼玩笑都可以開,但是,不要開這種玩笑。」

「你知道我沒開玩笑,是不是?」她的眼光澄澈而清朗。「我又何必和你開玩笑呢?我告訴你,世界好大,而我是一隻大鳥,海闊天空,任我遨遊。我是一隻大鳥,現在,鳥要飛了。」

「不不,」他拚命搖頭,心髒一下子收縮成了一團,血液似乎完全凝固了,「你哪兒也不去!雨秋,我知道你心裏在想甚麼,自從那晚在牛排館之後,你就沒有快樂過。你以為我和你逢場作戲,你心裏不開心,你就來這一套!不不,雨秋,」他急促起來,「我答應你,我會盡快解決我的問題,但是,你不會離開。你要給我一段時間,給我一個機會……」

「俊之!」她蹙起眉頭,打斷了他。「你在說甚麼?你完全誤會了!我對你從沒有任何要求,不是嗎?我並沒有要你解決甚麼問題,我和你之間,一點麻煩也沒有,一點糾葛也沒有,不是嗎?」

他瞪著她,死命的瞪著她。

「雨秋!」他啞聲喊:「你怎麼了?」

「我很好呀!」雨秋大睜著一對明亮的眸子。「很開心,很快樂,很自由,很新奇……因為我要到另一個天地裏,去找尋更多的靈感。」

他怔怔的望著她。

「你的意思是說,你將到海外去旅行一段時間?去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好,」他點點頭,「你能不能等?」

「等?等甚麼?」

「我馬上辦手續,陪你一起去。」

她凝視他,然後,她掉轉頭來,望著手裏的花朵。

「你不能陪我去,俊之。」

「我能的!」他急切的說:「我可以把雲濤的業務交給張經理,我可以盡快安排好一切……」

「可是,」她靜靜的說,「李凡不會願意你陪我去!」

「李凡?」他大大一震:「李凡是個甚麼鬼?」

「他不是鬼,他是個很好的人。」雨秋摘下一朵小花,開始把花瓣一瓣瓣的扯下來,風吹過來,那些花瓣迎風飛舞,一會兒就飄得無影無蹤。「你忘了嗎?他是個華僑,當我開畫展的時候,他曾經一口氣買了我五張畫!」

「哦,」俊之的心沉進了地底,他掙紮著說,「我記得了,那個土財主!」

「他不是土財主,他有思想,有深度,有見解,有眼光,他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哦!」他盯著她。「我不知道,他最近又來過台灣嗎?」

「是的,來了兩星期,又回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天到晚不見人影,怪不得她神秘莫測,怪不得她滿面春風,怪不得!怪不得!他的手抵著岩石,那岩石的棱角深深的陷進他的肌肉裏。

「這麼說來,」他吸進一口冷風,「你並不是去旅行?而是要去投奔一個男人?他的旅館和金錢,畢竟打動了你,是不是?」

她望著她。

「你要這樣說,我也沒辦法,」她繼續撕著花瓣,「我確實是去投奔他,你知道不是為了金錢,而是為了他的人,我喜歡他!」

他狠狠的望著她。

「你同時間能夠喜歡幾個男人?」他大聲問。

「俊之?」她的臉色發白了。「你要跟我算賬嗎?還是要跟我吵架?我和你交往以來,並沒有對你保證過甚麼,是不是?我既不是你的妻子,又不是你的小老婆,你要我怎麼樣?只愛你一個?永不變心?假若我是那樣的女人,我當初怎麼會離婚?你去問問杜峰,你打聽打聽看,秦雨秋是怎樣的女人!我們好過一陣,誰也沒欠誰甚麼,現在好聚好散,不是皆大歡喜?」

他重重的喘著氣,眼睛發直,面色慘淡。

「雨秋!這是你說的?」他問。

「是我說的!」

「每句都是真心話?」

「當然。」她揚揚眉毛。

他注視著她,不信任的注視著她,他眼裏充滿了憤怒、懊喪、悲切,和深切的哀痛。半晌,他只是瞪著她而不說話,然後,他閉了閉眼睛,重重的一甩頭,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開始急促的,懇求的,滿懷希望的說:

「我知道了,雨秋,整個故事都是你編出來的!你在生我的氣,是不是?這麼久,我沒有給你一個安排,你心裏生氣,嘴裏又不願意講,你就編出這麼一個荒謬的故事來騙我!雨秋!你以為我會相信,不不,我不會信的!雨秋,我知道有一個李凡,我也知道他會追求你,但是,你不會這麼快就變心。雨秋,你不去美國,你要留下來,我保證,我明天就離婚,明天就離!你真要去美國,我們一起去,我們去度蜜月,不止去美國,我們還可以去歐洲,你畫畫,我幫你背畫架!」

他的眼睛明亮,閃爍著心靈深處的渴望。「好不好?雨秋,我們一起去!」他握緊她的手腕,搖撼著她。「我們一起去!回來之後,我幫你再開一個畫展,一個更大的、更成功的畫展!」

她迎視著他的目光,風吹著她的眼睛,她不得不半垂著睫毛,那眼珠就顯得迷迷蒙蒙起來。

「我抱歉……」她低低的說。

「不是你抱歉,」他很快的打斷她,「是我抱歉,我對不起你,我讓你受了委屈,你那麼要強好勝,你不會講。但是,我知道,你受了好多好多委屈。雨秋,我彌補,我一定彌補,我要用我有生之年,來彌補你為我受的委屈,只求你一件事,不要離開我!雨秋,不要離開我!」

「如果我真受了甚麼委屈,」她輕聲的說,「你這一篇話,已足以說服我,讓我留下來。但是,很不幸,俊之,你必須接受一個事實,我這種女人,天生無法安定,天生不能只屬於一個男人。我太活躍,太不穩定,太好奇,太容易見異思遷,我是個壞女人。俊之,我是個壞女人。」

「不是!不是!你不是!」他瘋狂的搖頭:「你只是在生我的氣!」

她盯著他,驟然間,她冒火了。

「我一點也沒有生你的氣!」她惱怒的大喊,無法控製的大喊。掙開了他的手。「你為甚麼不肯面對現實?像你這樣的大男人,怎麼如此娘娘腔?」她的眼眶脹紅了:「你一定要我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我不愛你了,是不是?你難道不懂嗎!我另外有了男朋友!我愛上了別人!」她喊得那樣響,聲音壓過了海濤,壓過了風聲,「我要走!不是因為你沒有離婚,而是因為另外有一個大的力量在吸引我,我非去不可!我愛上了他!你懂了嗎?」

俊之的眼睛直直的望著她,他呆了,怔了,血色離開了他的嘴唇,他呆呆的坐著,一動也不動。她注視他,他一直不動,就像一塊他們身邊的岩石。她泄了氣,不自禁的軟弱了下來,她苦惱的蹙蹙眉,輕喚了一聲:

「俊之?」

他依然不動,似乎充耳不聞。她摸摸他的手。擔憂的叫:

「俊之?」

他仍然不動。她在他耳邊大吼:

「俊之!」

他驚醒了,回過神來。

「哦,雨秋?」他做夢似的說:「你剛剛在說甚麼?」

「不要裝聽不見!」她又生氣了:「我已經對你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一再重複!」

「是的,你說得很清楚了,」他喃喃的自語,「你愛上了李凡,一個百萬富翁!你要到美國去嫁給他,至於我和你的那一段,已經是過眼雲煙,你在寂寞時碰到我,用我來填充你的寂寞,如今事過境遷。如果我是一個男子漢,應該灑脫的甩甩頭,表示滿不在乎。」他瞪著她,眼光倏然間變得又銳利,又冷酷:「是嗎?雨秋?」

「隨你怎麼說,」雨秋垂下眼睛,「我不想為自己說任何話。反正,事實上,我有了另外一個男人,再怎麼自我掩飾,都是沒有用的事,我一生,就沒辦法做到用情專一。總之,我希望我們好聚好散,誰也別怨誰。」

「放心,」他冷冷的說,「我不會怨你!要怨,也只能怨我自己!怨我的傻,怨我的執著,怨我的認真!」他站起身來,忽然放聲大笑。「哈哈!天下有我這種傻瓜,活到四十幾歲,還會迷信愛情!很好,雨秋,你最起碼做了一件好事,你教育了我!這些年來,我像個天真的孩子,當杜峰他們尋花問柳的時候,我嘲笑他們,因為我盲目的崇拜愛情!現在,我知道甚麼叫愛情了。」

雨秋也站起身來,她手裏那一束花,不知何時,已經被她揉成了碎片紛紛。她凝視他,忍不住神情惻然。

「俊之,請你不要太難過,無論如何,你有個好太太,有兩個優秀的兒女,這,應該足以安慰你了……」

他頓時一把抓住了她,他的眼光驚覺而淩厲。

「好了,雨秋。」他啞聲說:「不演戲了!告訴我,是誰去找過你?我太太?子健?還是珮柔?是誰要你這樣做?告訴我!別再對我演戲!」

她顫栗了一下,他沒有忽略她這一下顫栗,立即,他一把擁住了她,把她緊緊的抱在他懷裏,俯下頭,他捉住了她的嘴唇。頓時間,他深深的、強烈的吻住了她,他的唇輾過了她的,帶著顫栗的、需索的、渴求的深情。她掙扎著,卻掙不開他那強而有力的胳膊,於是,她屈服了。她一任他吻,一任他擁抱,一任他的唇滑過她的面頰和頸項。他抬起頭來,他的眼睛狂野而熱烈。

「你居然敢說你已經不再愛我了?」他問。

「我還是要說,我不再愛你了。」她說,望著他。

「你的心靈在否認你的話,你的心靈在說,你仍然愛著我!」

「你聽錯了。要不然,你就是在欺騙你自己。」

他捏緊她的胳膊,捏得她好痛好痛。

「你真的不再愛我?真的要去美國?真的愛上了別人?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他用力握緊她,她痛得從齒縫裏吸氣。

「對我發誓你說的是真的!」

「如果我說的是假話,我會掉在海裏淹死!」

「發更毒的的誓!」他命令的:「用曉妍來發誓!」

她掙開了他,憤怒的大嚷:「賀俊之,你少胡鬧了!行不行?為甚麼你一定要強迫一個不愛你的女人承認愛你?對你有甚麼好處?我告訴你!」她發狂般的大叫:「我不愛你!不愛你!不愛你!不愛你!你只是我的一塊浮木,你只是一個小浪花,而我生命裏有無數的浪花,你這個浪花,早就被新的浪花所取代了,你懂嗎?你看那大海,浪花一直在洶湧,有沒有停下來的時候?我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結朿了!結束了!你知不知道甚麼叫結束?」

他舉起手來,想打她,他的臉色慘白,眼睛發紅,終於,他的手垂了下來。

「我不打你,」他喘著氣說,「打你也喚不回愛情。很好,」他凝視著那廣漠無邊的大海,真的,浪花正翻翻滾滾,撲打著岩石,舊的去了,新的再來,捲過去,捲過去,捲過去……前起後繼,無休無止。「很好,」他咬緊牙關,「我們的故事,開始於浪花,結束於浪花,最起碼,還很富有文藝氣息。」他冷笑:「浪花,我以為是一段驚心動魄的愛情,原來只是一個小浪花!」

「世界上多少驚心動魄的愛情,也只是一個小浪花而已。」雨秋殘忍的說,「何需傷感?如果我是你,我就一笑置之。」

他瞪著她,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秦雨秋,你是個劊子手!」他說:「希望我以後的生命裏,再也沒有浪花,這個小浪花,已經差點淹死了我。事實上,」他沉思片刻,冷笑的意味更深了。「這浪花已經淹死了我——淹死了我整個的愛情生命!」

「在遇見我以前,你何嚐有愛情生命?」她漠然的說,語氣冷得像北極的寒冰:「浪花原就是我帶給你的,我再帶走,如此而已。」

他瞪了她好久好久,掙扎在自己那份強烈的憤怒與痛楚裏。緊閉著嘴,他的臉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看樣子,」終於,他說,「我們再談下去也沒有用了,是嗎?你就這樣子把我從你生命裏完完全全抹煞了,是嗎?很好,我是男子漢,我該提得起,放得下!」他咬牙:「算我白認識了你一場!走吧!我們還站在這兒吹冷風幹甚麼?」

她一語不發,只是掉頭向車子走去。

於是,他們踏上了歸途。

車子裏,他們兩個都變得非常沉默。他瘋狂的開著快車,一路超速。她默默的倚在座位裏,一直沒有再開口。到了家門前,他送她上了樓,她掏出鑰匙。

「我想,」他悶聲說,「你並不想請我進去!」

「是的。」她靜靜的接了口:「最好,就這樣分手。我下月初走,坐船,我不喜歡飛機。」她頓了頓。「在這段時間裏,不見面對我們兩個都好些。」她打開了房門,很快的再掃了他一眼:「就此再見吧!俊之。」

他愕然片刻。真的結束了嗎?就這樣結束了嗎?他搖搖頭,不大相信。不不,不能結束!不甘結束!不願結束!可是,雨秋的神情那樣冷漠,那樣陌生,那樣堅決。她不再是他的雨秋了!不再是他夢中的女郎,不再是那個滿身詩情畫意,滿心柔情似水的女人!他曾愛過的那個秦雨秋已經像煙一樣的飄散了,像雲一樣的飛去了,像風一樣的消失了。不不,那個秦雨秋已經死掉了,死掉了,死掉了!他望著面前這個有長發的陌生女人,只注意到她發際沾著一片小黃花瓣,他下意識的伸手摘下來。小黃花!秦雨秋的小黃花!莫道不消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他失神的冷笑了一下,毅然的轉過身子,走下了樓梯。

雨秋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她咬緊嘴唇,立即飛快的閃進房裏,砰然一聲關上了房門。把頭仰靠在門上,她佇立片刻,才蹌踉的衝進客廳裏。(19)

雨秋後來獨自離開,而賀俊之則回歸家庭,然而,他的生活中,生命裏,也從此沒有了浪花。

《浪花》講述了三段衝破世俗觀念的故事,三個人都是敢於衝破世俗金錢地位觀念,而忠於自己內心,最後只有俊之和雨秋因太重視道德底線而沒有在一起,卻也在情理之中,情節雖然是老套路,但也緊湊連貫,也可看到一些時代價值觀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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