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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律》包含《規律》和《多了一個》兩個故事。

《規律》封面:

衛斯理《規律》

作者:衛斯理

出版:明窗出版社

內容:

康納士博士被譽為現代科學界的權威人物,他突然死亡的消息轟動全球,警方調查結果評定他的死因為自殺。但一卷關於康納士博士日常生活的影片卻令科學家田中正一博士起了疑心,堅信康納士是被謀殺的。在表面看來,這輯影片只是記錄了康納士極其規律化的生活,每天在同一個地點重複著相同的行徑。

一個個無法解開的疑團,促使科學家協會委託衛斯理去查明真相。到底影片內隱藏著甚麼秘密?康納士到底是否被謀殺呢?衛斯理將煙幕一層一層的揭開,終於發現康納士的死竟然與土蜂有莫大的關連!

感想:

以下只談談《規律》。

《規律》提到人和昆蟲一樣,都只是遵循遺傳密碼定下的規律而活。科學家康納士博士和國家安全局調查員白克,都不甘心和昆蟲一樣,但又無法脫離自己的遺傳密碼規律,於是最後選擇逃避自己的人生,一個自殺,一個變成醉鬼:

一直到了好幾個月之後,有一天,和一個朋友,約在一間酒吧中見面,時間是下午兩點鐘。

我提前幾分鐘到達,才一推門進去,就看到了白克!

一時之間,我幾乎懷疑自己是認錯了人,白克來了,這不是說不可能,但是他來了之後,總該和我聯絡一下才對。

我呆了一呆,酒吧的燈光相當暗,但是當我在進一步打量了他之後,我卻可以肯定,這個年輕人,的確是那個特別調查員,白克‧卑斯。

但是,我也可以肯定,一定有甚麼極其重大的變故,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發生過,因為這時候,他的神態,令人震駭。

簡單的說,這時的白克,是一個醉鬼!

在下午喝酒喝到這樣子的人,除了「醉鬼」之外,是沒有更恰當的稱呼了。

他一個人坐在一張桌子前,當然,桌上放著一瓶酒和一隻酒杯。他半俯向前,用手指在桌面上,好像正在撥弄著甚麼。由於光線黑暗,也看不清楚。

我走前幾步,心中的駭異更甚,因為我看他的樣子,估計他至少有幾十天沒有剃鬍子了,頭髮凌亂,那種樣子,和白克以前給我的印象——精神奕奕的一個年輕人,完全兩樣!

我還恐怕是認錯了人,所以,當我一直來到他面前的時候,我先不叫他的名字,只是咳嗽了一下。

我那下咳嗽,相當大聲,用意自然是想聽到咳嗽聲的人,抬起頭來看一下,我並沒有變樣子,白克看到了我,一定可以認出我來,那麼我就可以避免認錯人的尷尬了!

可是,他竟像是聾了一樣,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雙眼定定地望著桌面。

當我也和他一樣,向桌面上望去時,我不禁呆住了,我看到,在桌面上爬動的,是一隻金龜子。

金龜子是一種有著金綠色硬殼的甲蟲,是小孩子的恩物,的確相當好玩,可是白克卻無論如何不再是小孩子了。然而這時,看他的情形,他卻全神貫注,望著那隻在爬行著的甲蟲,像是除此之外,世界上再也沒有值得他注意的事情了。

我看到這裏,實在忍不住了,我又咳嗽了一聲,然後大聲叫道:「白克!」

白克在我的大聲叫喚之下,身子震動了一下,抬頭向我看來,我立時裝出一副老朋友重逢的笑臉來。

可是,我立即發覺,我的笑臉白裝了,因為白克竟像是全然不認識我一樣,只是向我望了一眼,又低下了頭去,而就在他抬起頭來的那一剎間,我發覺他的臉上,有一種極其深切的悲哀。

而當他抬起頭來之際,我更進一步肯定他就是白克,是以他雖然立時低下頭去,我還是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白克,發生了甚麼事?」

白克不回答我,仍然望著那隻甲蟲,這使我有點憤怒,我伸手一拂,將在桌面爬行的那隻甲蟲,遠遠地拋在地上,然後,我又大聲道:「白克,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你不說,我一拳打掉你的門牙!」

白克先不回答我,只是拿起酒杯來,一口喝了小半杯酒,然後,又拿起酒瓶來,要去倒酒,我伸手,抓住了瓶,不讓他再喝,又道:「白克,夠了,你甚麼時候起變成一個醉鬼的?」

白克直到這時,才算出了聲,也直到他出了聲,我才可以完全肯定,我沒有認錯人!

白克的語音,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倒是極其平靜的,他道:「讓我喝酒吧,衛。」

我道:「不行,除非等我明白,在你的身上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我要使你保持足夠的清醒,那樣,你才能對我說出經過來。」

白克又呆了一會,抓住酒瓶的手,縮了回來,手在臉上不繼搓撫著,我看出他十分疲倦,而這種疲倦,是由於十分沉重的精神負擔而來的。

我不去催他,過了好一會,他才道:「你還記得盧達夫麼?」

盧達夫就是那個神秘男子,康納士博士死前曾見過的那個人,謀殺亨利的兇手,要忘記這樣的一個人,是不可能的事。

是以我道:「當然記得。」

白克雙手互握著:「在你走後,我將我們的調查所得,寫成了一個報告,呈了上去,這件事,也算是結束了,可是半個月前,我忽然接到上級的通知,說是有了盧達夫的蹤跡!」

我「哦」地一聲:「他還敢再來?」

白克一直維持著那種坐著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不是,他在東南亞某國出現,身份仍是外交人員,上級問我的意見怎樣,我說,如果可能,我的確希望和這位二級攝影助理見見面,於是我就來了!」

我皺著眉:「你沒有和我聯絡!」

白克停了半晌:「是的,沒有,因為一離開了我自己的國家,我的身份,是絕對秘密的,上頭也不想我的行動,更受人注意!」

我可以理解這一點,我道:「那麼,你終於見到了盧達夫?」

白克點了點頭,可是卻又不繼續說下去。

這時,我實在急於想知道他和盧達夫見面的經過,但是看到他這樣疲倦的樣子,我又不忍心催他。

白克在呆了一會之後,忽然又笑了起來,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苦笑:「你還記得,在盧達夫的小屋中,有一缸土蜂?」

我揚了揚眉,道:「記得的。」

白克又道:「我當時曾說,那些土蜂是兇手,你笑我是亂說!」

我心中極其驚異,但是卻沒有出聲,我只是在想,白克這樣說,又是甚麼意思呢?康納士博士是自殺的,他的死,和那一缸土蜂,決不可能有關!

白克又道:「自然,那缸土蜂,所扮演的角色,不能算是兇手,只好算是幫兇——」

白克講到這裏,我實在忍不住了,我道:「白克,你將事情從頭講起好不好?」

白克翻起眼來,望了我一眼:「好的,我見到盧達夫,他自然不知道我是甚麼人,我略為用了一點手段,那是間諜人員慣用的手段,將他帶到了靜僻的所在,這傢伙不經嚇,甚麼都講了出來。」

我忙道:「怎麼樣?」

白克道:「盧達夫說,他們的決定是:收買康納士博士,如果不成,就將他殺害。」

我嚥下了一口口水:「收買失敗了,我想!」

白克道:「是的,收買失敗,他們經過種種試探,都沒有結果,於是實行計劃的第二步,殺害康納士博士,這個計劃成功了!」

我不由自主提高了聲音:「你在說甚麼,康納士博士是自殺的!」

白克卻像是完全未聽到我的叫嚷一樣,他自顧自地道:「謀殺計劃是極其周密的,在他們國家中擬定,提出了多種方案作研究之後,他們最高當局採納了一位著名心理學家提出的方案。」

我苦笑道:「心理學家?」

白克又喝了一口酒:「是的,心理學家!」

他講了這句話之後,又頓了一頓:「這個心理學家簡直是一個魔鬼!他能看透人的心!」

他低下頭來,將額角抵在桌面上,卻又不再往下講去,我心中十分焦急,望了他幾次,他才道:「他們先動員了很多專門人才,在一年之中,不斷跟蹤康納士博士,將他在戶外的行動,全部記錄了下來。」

我道:「這我們是知道了的,那又有甚麼用?這怎能作為謀殺的工具?」

白克望了我一眼,當他向我望來的時候,我不禁呆了一呆,因為在他的雙眼之中,充滿了失望和頹喪的神色,他是一個充滿了活力的年輕人,在他的眼中,實在是不應該有這樣神色的。

白克嘆了一聲:「你看過那些記錄電影,你有甚麼感想?」

我立時道:「沒有甚麼特別,康納士博士的生活,十分正常!」

白克苦笑了起來,他的聲音,也是十分苦澀的:「是的,很正常,十分正常,和每一個人差不多,人人幾乎都是那樣生活的。」

我道:「是啊,那又有甚麼不對?」

白克繼續道:「然後,他們在一張紙上,將康納士博士這一年來的行動,用線條表示出來,我想,你看到過這張紙,紙上有重複又重複的線條!」

我點頭道:「是的,那些線條,原來是一組軌跡,表示康納士博士的活動範圍的!」

白克道:「是,到了這一地步,他們的計劃,已經完成一半了,於是,就有人去求見康納士博士,帶他去看那些記錄片,再將畫在那紙上的軌跡,給康納士博士看,康納士博士當然表示不明白,於是,就到了他們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部份!」

我還是滿心疑惑,但是我知道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最好別打斷白克的話頭。

白克又喝了一口酒:「你記得那一箱土蜂麼?」

我道:「你已經問過我一次了,我記得!」

白克的聲音變得更低沉:「兇手……」

他在講了「兇手」兩字之後,略停了一停,我自然知道他這「兇手」兩字,是指甚麼人而言,所以我不表示甚麼異議,只是會意地點了點頭。

白克又道:「兇手取出了一隻土蜂來,放在一張白紙上,這種土蜂,是掘土的圓花蜂,和所有的昆蟲類似,牠們的行動,是有規律的,從幼蟲到成蟲,牠們將來一生的行動,幾乎早已經成了一種本能,在牠們的染色體內,有著密碼,那情形,就像是電腦幾萬件零件之中,每一個零件都有固定的作用,在一定的情形之下,受著操縱,依照密碼所定下的規律,永不會改變。」

我用心聽著,白克這一番話很是費解。不過我還是可以聽得懂,只不過暫時,我還不明白他為甚麼要說這番話而已。

白克繼續道:「這種土蜂,在產卵之前,會在地上挖一個洞,然後找一條毛蟲,找到毛蟲之後,牠會進洞巡視一番,再出洞來,將毛蟲捉進去,最後,頭向內,尾向外,將毛蟲拖進洞去。如果在牠進洞巡視的時候,將牠放在洞口的毛蟲移開,你猜會怎麼樣?」

我呆了一呆:「牠會去找毛蟲!」

白克「嘰嘰」地笑了起來:「不是,牠不管毛蟲是不是在哪裏,一樣會將拖毛蟲的動作做一遍,你移開毛蟲一次,牠重做一次,移開十次,牠重做十次,這是牠生命密碼給牠的規律!」

我吸了一口氣,還是不明白白克說這些土蜂有規律的動作,是甚麼用意。

白克搖晃著酒杯:「兇手將土蜂放在紙上,引誘牠作產卵前的行動,土蜂在白紙上,一遍又一遍地爬著,二十分鐘之後,土蜂在白紙上,也留下了一連串的規跡,兇手將康納士博士行動的規跡,和土蜂行動的規跡,交給康納士博士看,然後,他說,他甚麼話也沒有講,只是大笑,不斷地大笑,而據他說,康納士博士是面色慘白,腳步踉蹌離去的。」

白克的右手握著拳,用力在桌上敲著:「到這時候,兇手的目的已達到,康納士博士第二天,就自殺了!」

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剎那之間,有天旋地轉的感覺,過了好半晌,我才道:「你的意思是,他們用強烈的暗示,暗示康納士博士的生活,實際上和一隻土蜂一樣,沒有分別?」

白克抬起頭來:「就是這樣。康納士博士是高級知識份子,他一直以為自己,或是人類,是地球的主宰,可以憑人類的努力,做出任何事來,但忽然之間,他發現所謂萬物之靈,和昆蟲沒有甚麼不同,試想,他如何還會有興趣活下去?」

「沒有興趣活下去」,這種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但是我卻毫無保留地相信,康納士博士的確是在這樣情形下自殺的。

我呆了半晌,才道:「原來是這樣,那你本身又發生了甚麼事?」

白克直視著我,忽然,他俯身,在地上摸索了一會,又將那隻金龜子,捉了起來,放在桌面上,讓它慢慢爬著,然後道:「我?你想要我怎樣,我的日子,和昆蟲是一樣的,我只不過像昆蟲一樣地生活著!」

我吸了一口氣:「你——你經常從事萬里旅行,生活的範圍又廣——」

白克立時道:「就算我每天在旅行,就算我經常來往於各大行星之間,我的活動,也可以繪成規跡,一種早經遺傳密碼定下的有規律的線條,這就是我的一生,你說,有甚麼意思?」

我望著白克,無法回答他這個問題,而且,我也不由自主,拿起酒瓶來,大大地吞下了一口烈酒。

當烈酒進入我體內,我開始有點飄飄然之感的時候,我開始明白了。我開始明白,何以在那個城市中,會有那麼多的醉鬼,為甚麼大麻會那麼大行其道,知識程度越高的人,越會去想自己活著,究竟有甚麼意思,昆蟲是不會想的,牠一生有一定的規律,牠也就這樣過了,愚人不會去想,也這樣過了!

可是,有知識的人會想:和昆蟲在本質上並無不同的生活,究竟有甚麼意思呢?

我不斷地喝著酒,我約的那位朋友,究竟來了沒有,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一直不斷地喝酒,直到人事不知,根本無法思想。(第七部:自殺?謀殺?)

昆蟲和一般人都不會想到規律的問題,就算有人意識到,也只是引起一陣迷惘,很快就會拋開,不會深究(其實也無計可施)。

生命的價值及意義,未必關乎規律,也不在於擺脫規律,而是仍能在規律中不斷找出樂趣,使生命不斷精彩。康納士博士和白克都是知識分子,但處理的方法反而不及一般人。人有時候太過執著,鑽進牛角尖,看來對人生反而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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