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路》涉及人類生命的進化。
《活路》封面:
作者:衛斯理
出版:勤+緣出版社
內容:
少女易琳不斷在耳邊聽到:「往活路走,別往死路去!」奇怪的是,卻沒有其他人能聽得到!在易琳向衛斯理求救後,當晚她便在密室裏消失無蹤,只留下一疊照片和一隻寶盒。衛斯理循線找到賣出寶盒的舊貨店,他竟也聽到一聲聲關於「活路」的爭吵……易琳的失蹤與「活路」有甚麼關係?「活路」又到底是一條甚麼樣的路?
感想:
《活路》講述醫科生易琳近日常聽到一把聲音對她說:「別繼續向死路走,走活路,向活路走,向活路走!」教授古意認為她有妄想症,轉介她予精神病專家冷若冰,而冷若冰也認為她有病。
易琳與冷若冰會面時剛巧溫寶裕在場,溫寶裕告知衛斯理此事後安排易琳去見他。衛斯理和白素提議她再聽到聲音時嘗試用思想回答呼喚和發問。翌日晚上,卻傳來易琳在家中房間神秘失蹤的消息。
衛斯理等人在易琳的房間調查,溫寶裕獨自留下後在衣櫥找到一個古怪的金屬盒子,可是,他用電話通知衛斯理後不久,也神祕失蹤了。衛斯理在房內找到有關盒子的一些照片,查到盒子是來自陳民舊貨店,而戈壁沙漠檢查盒子的照片後認為它具有某種能量。衛斯理到舊貨店調查,得知店子自明朝已開業,而店主表示,該盒子的確是易琳前來索取去了,但衛斯理覺得店主有事隱瞞,爭持間藍絲趕到協助衛斯理向店主逼供,並取得盒子的一塊墊板,上有明朝巨富沈萬三的記述,盒子和聚寶盆本屬一體,聚寶盆能聚天下財寶,盒子則可導人從死路走向活路。
眾人返回易琳的房間,衛斯理夫婦及藍絲與附在墊板上的沈萬三的靈魂溝通,得知盒子的故事,原來是沈萬三當年救了一群蛙形外星生物,對方給予聚寶盆和可導人走活路的盒子作為答謝。
眾人皆不明白「走活路」究竟是甚麼一回事,藍絲率先利用那塊墊板試驗,也神祕失蹤了。衛斯理接著依樣畫葫蘆,終於也走到活路上去:
白素出了房門,把門關上,我在那塊板的面前,坐了下來,盯著它看。
同時,我勉力鎮定心神,不斷地想著,我要走活路……我要走活路。
雖然我勉力地摒除雜念,可是當我在這樣想的時候,仍然不免想到,活路是甚麼呢?若是每一個人走的都是死路,那麼,甚麼力量可以改變這種狀況?如果自有生命以來,每一個生命都在死路上前進,所有生命都已安於這種情形,是不是能夠適應一個大改變?
我又想到,那一群青蛙狀的生物,不知是哪裏來的?他們是在一種甚麼樣的情形之下落了難,才被沈萬三所救的,又會到哪裏去——沈萬三多半也曾想到這一點,所以增加了他的猶豫。
我雜七雜八地想著,每當想得岔開去時,我就集中精神,只想我要走活路,這盒快回家來,引我走向活路,我必不後悔。
漸漸地,我雜念漸少,思想更集中。我一直盯著那塊板在看,也在不知不覺之間,產生了一種近乎幻覺的感覺,且覺得那塊板愈來愈大,起初,大得像一幅地毯,又不斷擴展。結果,眼前黑色的一片,竟大如一個球場,再接著,我觸目所及,全是一片黑色,竟像是已置身在一個黑色的海洋之中。
這時,我腦部的活動,還保持著清醒,我清楚地知道:來了,來了!怪事快要發生了!
這樣想著,突然之間,眼前大放光明,亮得睜不開眼來。那大團光亮,竟不知自何而來,一下子就佔據了一切。我的身子,也產生了一種飄飄蕩蕩的感覺,我想看清楚身處的情形,可是光線實在太強,根本無法看得清四周的情形。
但是我可以肯定,在感覺上,我的身體被一種力量在移動,很難說是向上、向下或是向前,總之,是在不停的移動。
那種飄浮的感覺持續了一陣,我就感到在四面八方的壓力,壓力愈來愈重,我不但身子被壓得無法動彈,而且連呼吸也大是困難。但是最難忍受的,還是心跳——心跳加重,每跳一下,就像是有一個大鐵錘,自內而外,在搥擊胸膛一般。
身體上的這種異象,令得思想上發生了極度的恐懼。我勉力鎮定,告訴自己,空間轉移,那一定是空間轉移,一切異象,都是空間轉移過程中的必然現象,很快會過去的,會很快過去的。
在困厄的情況下,告訴自己,這種困厄很快會過去,可以起到一定的安慰作用。
壓力愈來愈重,終於到了一下子我要閉過氣去的地步,眼前一黑,我以為已經昏過去了,但倏忽之間,壓力全消,神清氣爽,通體舒泰。
我自然而然大大鬆了一口氣,心想:空間轉移已經完成,我被轉移到甚麼地方來了呢?難道我已從必然的生命歷程——死路上,被轉移到了活路上?
這活路上,又是甚麼樣的一種情景呢?為甚麼一片黑暗?難道所謂活路,竟是一片漆黑?
這時,我的思緒紊亂之至,我伸展四肢,都可以活動,也可以站起來,我甚至跳動了幾下。四周極靜,我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我沉住了氣,發聲問:「請問,我現在的處境如何?」
在如此奇詭的情形之下,我除了這樣發問之外,實在沒有別的事可為,雖然這樣做,看來像是傻瓜一樣,但也無可奈何。
卻不料我一問之下,立即有了反應,一個聲音響起,回答了我的問題:「你現在是在活路的起端,你是不是決定向前走?」
這個回答,可以說是簡單明了之至,可是我聽了之後,卻又是猶豫,難以回答。
因為,一來,我不是有意來「走活路」的,我的目的只是來找上路的人;可是,我來的時候,卻又真心誠意的表示願意走活路。
照沈魂的說法,是不能後悔,一反悔,那盒子會發怒,我也不知後果如何。
二來,我也根本不知向前走活路,走下去會有甚麼結果,這都需要考慮。
如今的環境,又是如此奇詭,實在無法使人作周詳的考慮,更難以決定。
我支吾了片刻,心想,那聲音的語氣聽來很是親切友善,可能容易商量,所以我先試探著問:「請問,這……活……路……走下去,是甚麼樣的情況?」
那聲音忽然發出了一陣「咯咯」的笑聲,笑得讓人有點手足無措,接著,那聲音道:「你和他們一樣,根本沒有走活路的打算,是不是?」
他一下子就揭穿了我的心思,這倒反而好辦了,我坦然承認:「是,我是來找他們的——我不知道你們是甚麼人,但你們的出現,已經打亂了我們正常的生活,請還我們平靜。」
那聲音立即道:「你們的『正常生活』,那是一條死路啊!」
我知道這時我不能再猶豫,一定要堅持,不然,情形可能有變。
所以我立時道:「在你們的觀點來看,或許如此,但這既然是我們的生命方式,也就是我們唯一的生命之路,既是唯一的路,也就無所謂活路或死路。」
我這一番話,說來流利之至,也道出了我對自身生命形式的看法。
我聽到了一些竊竊私語之聲,那聲音又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他把每一句話都重複一遍,聽來像是不勝感慨之至,接著又道:「難道你們之中,沒有一個看得開放得下的?」
我大奇:「這與看得開放得下有何關聯?」
那聲音道:「看得開就放得下,一放下,就可以走上活路,這道理再簡單不過,可是你們既然不知有死路活路之分,當然也無法明白這一點了。」
一時之間,我思想雜亂之至。這時,我已可以肯定,在經過了空間轉移之後,我此際對話的是某一類外星人,就是多年之前,沈萬三打救了的那種蛙形生物。他們的語氣之中,一副悲天憫人之外,還有難以掩飾的輕視,這一點很令我不快。
就算他們的生命形式遠比地球人高級,但地球人現階段的生命形式,也值得尊重,不能被輕視。
所以我道:「也沒有甚麼可講——當年,你們被人裝在簍子裏販賣,若不是沈萬三救了你們,只怕也是死路一條,不知被人清燉還是紅燒,還不如我們呢!」
此言一出,我又聽到了一陣雜亂的聲音,仍是那聲音道:「那次事故,是一個意外,恰好沈萬三接收到了我們的訊號;若不是他,也一定還有別人接收到,我們未為此擔心過。他現在怎麼樣了,何以他不來?」
聽到聲音的發問,竟像是不知道人間的時間已過去了五六百年,以為沈萬三還在人世一樣,我道:「沈萬三早就死了,他的靈魂,不明白活路何所指,所以遲遲不敢前來。」
那聲音嘆道:「有說『至死不悟』的,怎麼連死了仍然不悟。」
我道:「那不能怪他,那不是他的生命形式範圍之內的事,他不理解,那是常情。」
那聲音連連嘆息,像是遇到了絕不了解的怪事。
我又道:「我也一樣,我來了,但我的目的是找以前來的三個人,我相信他們也該轉移來了,我希望能把他們帶回去。」
那聲音道:「要是他們不願回去走死路呢?」
我一字一頓:「那我希望能聽到他們作出選擇。」
那聲音和其他不少聲音,又是一陣欷歔聲,這才道:「他們都不願意走活路……真是想引你們走活路都難啊。」
我道:「我已說過,甚麼是活路,我們根本不知道,當然不會上路。」
那聲音道:「先你來的那個知道,可是她也一樣不願意走。」
我怔了一怔,先我來的那人是藍絲,她又怎知道活路是怎麼一回事。
一時之間,我也無法追究,只是道:「能讓我們見面,能一起送我們回去嗎?」
那聲音道:「可以。」
他的聲音才一入耳,我就聽到溫寶裕在叫:「喂!我已說過多少次了,我是地球人,走的路,就是人的路,不論那是甚麼路,我只有走,你們別拉拉扯扯好不好。」
我叫道:「小寶!」
可是才叫了一聲,四面八方,突然之間,又全是光亮照耀,那種壓力又再產生。我心知轉移又已開始,只是不知是我一個人,還是連小寶他們一起,心中又是焦急。
這一次,過程快得多,突然之間,身上一鬆,光亮也消失。
在強光消失,視線恢復的那一剎間,我只看到那塊板就在我面前,有一只盒子正落向板上,和板碰在一起。兩者正迅速變小,轉眼之間,變得其小若塵,一眨眼間,就再也看不到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藍絲和溫寶裕一起發出的叫聲:「不見了,它不見了。」
也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白素出現在門口。
這時,我真有點手忙腳亂,因為那盒子一落到那塊板上,就迅速變小,消失的過程,不但快到極點,而且也奇詭之至,造成很大的震撼,所以我只聞溫、藍二人之聲,連他們在哪裏也沒來得及看。
若不是白素一推開門,就叫了我一聲,我也不知道來的是誰。
等到我聽到了白素的叫聲,視線移開了剛才那盒子消失之處,才看到了白素,也看到了溫寶裕和藍絲。他們兩人緊靠在一起,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他們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剛才那盒子的所在。
幾乎在同時,我也看到了易琳,她也注視著那處,站定著,神情惘然。
白素急步走過來,我們握住了手,白素問:「怎麼樣?」
我道:「我們全回來了。」
這一點,其實是不用說的,人全在房間中了,大家都可以看得到。這時候,易父易母也衝了進來,大叫著,兩個人一起把易琳擁在懷中,叫道:「阿女,你到哪裏去了,嚇死我們了。」
我輕輕一拉白素,退了出來,藍絲和溫寶裕也走了出來,我先問:「沈萬三的靈魂呢?」
白素道:「不知道——他附在那板上,現在,那板也不見了,他只怕也……走了……」
溫寶裕還不知道「沈萬三的靈魂」是怎麼一回事,大感興趣,連連追問。
他需要了解的事甚多,白素走過去,對易琳說了幾句話,易琳點頭答應,我們四人就告辭回家。
一路上,我已弄清楚,藍絲的情形幾乎和我一樣。不同的是,她在一團光亮之中,和溫寶裕相會,而光亮中傳出的聲音的對話,內容和我一樣。
溫寶裕的情形,略有不同。他是在房間之中,不住地在思索易琳聽到的呼喚是甚麼意思時,變化突然而來,以後過程,也和我們一樣。
我們都一致同意,經過了一個空間轉移的過程之後,我們到了另一個空間,那個空間,就是那種蛙形外星生物所存在的空間。
在那個特定的空間中,如果我們願意,只要放得下原有的生命形式,就可以走上活路,不必再在必然的死路上走,走向死路。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擺脫原有的生命形式。
不過,走上活路之後,是甚麼樣的一種生命形式,我們一無所知。
溫寶裕道:「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甚麼地方。」
對於溫寶裕的這一個問題,易琳給了很是肯定的回答。易琳是應白素告別時的邀請,很快和我們會合,來作討論的。
易琳的回答是:「我們在那只盒子之中。」
易琳的遭遇,和我們又有所不同,她偶然地聽到了鬼魂的爭吵,得到了那只盒子,又聽到了不斷要她走活路的召喚,終於令她心動,表示了一下願意走活路的意願,就經歷了轉移。
然後,是在光亮籠罩下的對話,她知道自己有了奇遇,而且,她思想比較單純,一時間也沒有想到「走活路」等於是改變生命形式,所以,表示了樂意接受。
那些蛙形生物,似乎很樂意助人「走活路」,但是也不勉強,要人多作考慮——他們給沈萬三聚寶盆時,也曾請他一再考慮是不是真要富甲天下。由此可知,他們的作事方式,極尊重他人的意願。
所以,易琳聽到那聲音道:「你再仔細想一想。」
易琳回答:「讓我知道在活路上是怎麼一個情形,我才能想。」
那聲音道:「隨心所欲,永無死亡,完全解脫,徹底自在。」
當易琳敘述著,說出那十六個字時,我心中怦怦亂跳。若是有一種生命形式,到達了那十六個字的境界,那實在是無可再高了。地球人的生命形式,與之相比,當真是太不足道了。
我心中又想,若是我在那環境之中,聽到了這十六個字誘惑,只怕我會下定決心,改變生命方式了。
易琳當時卻對這十六個字並沒有像我這樣的震撼,她畢竟年輕,未曾經歷過憂患,也不會強烈地覺得自己的生命形式有甚麼不好,所以她又問道:「就此可得?」
那聲音道:「當然你要放下。」
易琳問:「放下甚麼?」
那聲音道:「放下你現有的一切。」
易琳默然,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在外星人的眼中,像易琳這樣一個平凡的地球女孩子,實在甚麼也不擁有,只是在死路上蹣跚前進的可憐蟲——在外星人的眼中,就算是地球上的帝王將相,富商巨賈,也不外是在死路上步向死亡的可憐蟲。但是,在易琳或任何地球人心目之中,任何人擁有的一切,就是一切,哪能說放下就放下。
所以易琳默然。
對方也極之善解人意,當時就發出了一陣嘆息聲:「算了,不放下,不能上活路,你還是回去吧!」
易琳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損失了甚麼,只是問:「我現在在哪裏?」
那聲音道:「在寶盒中。」
易琳大奇:「寶盒之小,我怎能——」
那聲音笑了起來:「現在,寶盒更小如微塵,然而你若能放得下,小若微塵和大如宇宙,也就絕無分別,你放不下,卻也難明。」
易琳說到這裏,神情迷惘:「我確然不明所以。」
溫寶裕道:「納須彌於芥子!三千大千世界,原可以小若微塵,只看你心中如何想。」
我長長吸了一口氣:「不錯,那十六個字,聽來極其誘人,是生命的最高境界,但要你放下了才能得到,你放得下麼。」
溫寶裕側著頭,認真地想了一會,才長嘆一聲,道:「放不下。」
藍絲吁了一口氣,嗔道:「你若是連我也想放下,我才不饒你。」
溫寶裕又長嘆一聲,大有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之概。我和白素互望一眼,各自微笑,當然,那十六字雖然誘人,但我們也一樣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活路對我們來說,也就只是遙遠不可及的一條路。
普通人就當它不存在好了,讓真正放得下的人去走吧——自有人類歷史以來,不知道有幾個人是走得進這十六個字所說的境界的。(十二、十六字境界)
蛙仙描繪了活路的情形是「隨心所欲,永無死亡,完全解脫,徹底自在」,只是眾人非真心要放棄一切去走活路,最後蛙仙把眾人送回現實。
每個人都會死,所以自人一出生,就是逐步走向死亡的歷程,每一個人都走在同一路上,直到盡頭。既然這是人的生命形態,那麼還是按照這種形態活下去好,何必改變生命形態呢?